《执念》伊乔

24、四年

　　四年后。

　　一丝丝的闷热从风里透了出来，又是一年的春夏之交。但这个夏季来的慢慢悠悠，不急不躁，好像在悠闲地等待着什么。正是午后最昏昏欲睡的时候，郑晖总觉得提不起神来，索性合上电脑，去隔壁看看苏苏。他步出房间，对门苏苏的房间房门半掩着，窗帘没有全开，桌上亮着一盏灯。她背对着郑晖，正伏案写着字，安静的房间里只听见落笔的刷刷声。她穿着很简单的白色衬衫，乌黑的长发用黑色发圈简单的束起来，柔顺地贴在背上。她秀挺的背脊稍稍向前倾，专注于手中的抄写，并未注意到郑晖的脚步声。

　　郑晖看了她一会儿，手指轻轻叩门，已经微笑着走了进去。苏苏听见敲门声，倏地转过头，对着郑晖一笑。她巴掌大的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倒显得有些滑稽；干干净净的脸上不加装饰，略带天真的神情好像还是那个十七岁的小女孩。郑晖一时有些恍惚，伸手怜爱地摸摸苏苏的头发。苏苏怔了一下，旋即微笑起来，安静地看着哥哥。郑晖笑问她：“材料都准备好了吗？”“还没有，”苏苏指指手边的书本，“我还在准备。”“哪里需要这么复杂，你没有问题的。”郑晖笑笑，随手翻翻她的笔记。

　　苏苏也笑：“总是准备的充分一点才好。”郑晖看着她，苏苏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含笑，语气平淡又笃定，眼神中的光彩也和从前大不相同，竟显出一点成熟的味道。苏苏毕竟还是长大了。想到这，郑晖竟然有些失落，心里酸酸的。正在他发愣的时候，苏苏忽然问他：“哥，你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郑晖一愣，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都差不多了。”

　　苏苏看着哥哥，他虽然笑着回答，眼睛也真诚地看着她，但表情还是有几分不自然。她在心里微微叹息。郑晖的新娘子叫袁苹，是半年前刚刚结识的。两人发展的很快，苏苏也见过她好几次，是个端庄沉稳的女孩，一举一动中自有一种落落大方的态度。她家也是颇有名望的书香门第，家底殷实，父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袁苹自小就十分的优秀。见过面之后，父母倒很满意，但苏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看着她和哥哥站在一起，她总是想起以前那个圆脸的女孩。郑晖和她谈了三年，两人感情一直都很好，父母虽颇有微词但也没有极力反对，倒是郑晖主动和她分手了。

　　那段时间郑晖很消沉，苏苏从没见过他那么颓废的样子，虽然是笑着，笑容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苍凉。所幸的是很快他就走了出来，又很快地和袁小姐谈婚论嫁了。苏苏觉得他恢复的太快，就好像根本没有走出。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能和别人说的秘密，苏苏也不想多去过问。

　　***
　　婚礼在半个月后如期举行了。按照两人的意思，婚礼办得很简单，只邀请了很少的客人。一开始妈妈不同意，总觉得终身大事，这样不成体统，但最终还是被郑晖说服了。因为苏苏忙着申请学校，家里没有让她帮忙婚礼的事，苏苏也无意插手。这天来到酒店，还是有些惊讶，婚礼简单的甚至不如她的十七岁生日宴奢华。郑晖牵着袁苹站在粉色的气球下，和到来的客人拍照。苏苏很早就到了，此时也玩心大起，跑上去挤在哥哥身旁也拍了一张。
　　郑晖点点她，正要说什么，苏苏忽然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就塞在了伴娘的手里。一时郑晖、袁苹和伴娘三人都愣住了，郑晖有些哭笑不得地说：“苏苏，你给什么红包？快点拿回去，你还没挣钱呢！”苏苏不接，嗔他一眼：“干什么，这是给大嫂的，又不是给你的！”她一声甜甜的大嫂顿时让袁苹笑的越发亲切，郑晖倒不知是收还是不收好。苏苏不由分说地就把红包塞到了伴娘的包里，就跑开了。郑晖笑着和袁苹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都看着苏苏笑。苏苏也笑着，眼神移开打量着四周。

　　当她看着郑晖牵着新娘，一步步走过红地毯的时候，还是觉得鼻子微酸。两人温馨地走在花瓣雨中，微笑很幸福。他们在掌声中走过红地毯，跨上台阶，站到了台上。那时苏苏看着他们，新娘娇美，新郎英俊，真的是天设的一对。但愿他们幸福。她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微笑着看着他们。客人们也都带着善意的微笑，不时小声低语着，人人都含着喜悦。两人在台上甜蜜地拥吻，苏苏看见哥哥侧过头去，袁苹脸上不知名的红晕。她觉得心里没来由的开心，又微微酸涩，赶紧用餐巾纸按住眼角，绽开一个笑容。她目光扫过大厅，忽然顿住了。她觉得心头猛的一凉，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还是那个模样。角落里，一个圆脸盘的女孩靠墙站在，眼睛里的寒光像剑一样射向台上的那一对佳偶，脸上的愤恨和不甘表露无遗。

　　苏苏心跳的很快，总觉得那目光不对头，好像有什么要发生。她悄悄站起来，低声对妈妈说要去洗手间。妈妈不悦的目光她也只能装作看不见，快步穿过桌椅从后面绕过大厅，一步步走向她。她们只见过一面，她看起来已经不怎么记得自己，皱着眉略带敌意地打量着自己。“我是郑苏苏。”苏苏平静地注视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她皱眉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表情变幻莫测，好久才抬高声音问：“你来干什么？”
　　苏苏轻笑了一下，反问道：“你来干什么？”她声音低沉，反倒显出一种力量，那女孩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再看苏苏。苏苏整理着思绪，仍然盯着她看，酝酿着该说的话。没想到那圆脸女孩却急躁起来，不耐地瞪着苏苏：“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苏苏淡淡地说：“你先告诉我，你来是干什么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眼睛转了一圈，不知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好吧，告诉你就告诉你，我是你哥哥邀请的客人，难道不能来这里？”

　　客人？苏苏审视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旁边一桌的名字，犹疑地问：“你是李香？”“嗯，”“圆脸”点点头，嘴一抿露出一个浅浅的骄傲的笑容，腮边露出两个圆润的酒窝，很甜。这女孩笑起来倒真有几分李湘的模样，苏苏一笑，忽然听司仪说：“新娘新郎互换戒指！”苏苏和李香都抬头看去，新郎面对新娘站在，恰好对着这个方向。苏苏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朝哥哥看去。郑晖也恰好看过来，但苏苏确定他看的不是自己。苏苏心中一紧，抬高头盯住哥哥，郑晖看见她一惊，慌忙收回目光，低头不再看她们。

　　“那应该是我的位置！”李香突然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苏苏回头一看，她面上隐含着怒气，正恶狠狠地瞪着袁苹。苏苏冷淡地看着她，轻轻说：“她才是我的嫂子，你不是。”
　　“你！“李香瞪着她，突然笑了，冷冷地说：“你算什么？你什么也决定不了，说不定哪一天，你的嫂子会换人哦。”她笑的甜蜜，眼睛挑衅地看着苏苏。
　　苏苏心里吃惊，面上仍不动声色，见已经开席，就不再理睬李香，径自回座了。妈妈淡淡看了她一眼，倒没有说什么。

　　婚礼进行的很顺畅，郑晖陪着袁苹去换了一套礼服就挨桌来进酒。等到婚宴终于结束，已经天色很暗了。苏苏有些累，却还要留下来送客人。妈妈忙着和客人道别，到处找郑晖又找不到，脸色有些不好。袁苹也微微皱着眉，苏苏忙打圆场陪她去换便服。走进房间，她去帮袁苹拉窗帘，猛然瞥见哥哥和李香站在露台上说话。她的心猛的跳了起来，转头做贼心虚地看了眼袁苹，她正低头穿着衣服，侧脸看上去很温婉，有种新娘子特有的娇媚。苏苏忽然有些同情她，心境复杂难言。
　　其实，她和袁苹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