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58、玉渊寻人

　　浮山的动静闹得太大，玉渊走得不算太远，但是等他折回来的时候，浮山已经恢复平静，只有浑浊的天河水和天上被堵住的窟窿在证明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越狱与大战。

　　“玉渊仙尊。”其他来查探的弟子聚拢过来，都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上空，“那天目神兽是自个上去奉献的吗？”

　　玉渊仰头看着天空，那天空之上竟然真的被堵住了一处，正是天目神兽黝黑的身躯，隐隐能看到那具庞大的身体上印着一个法阵，保证它可以任劳任怨地在上边堵着。

　　玉渊摇头，问道：“神谕殿可有示下？”

　　一弟子道：“神谕殿忙得人仰马翻，尚未有所示下。除了古混沌之上那个窟窿，第三个天窟正好在凡人国都之上，我们这里好歹还有浮山封印挡一挡，凡间却无险可挡，众仙门掌门长老们先去阻那边了，神谕殿褚安仙长说我们这里都交给玉渊仙尊处置。”

　　玉渊极目远眺，只见凡间所在那处灵光大盛，一道道法术冲天而起，他皱了皱眉，强行封印，只怕是难。

　　想罢便道：“继续救人，将天河水流经诸地的封印再加固一道，免得被天河水冲破，再生动乱。”

　　众人领命而去，玉渊立在剑上看着那乌黑处，心里不住地想，是你吗？是你对不对？

　　“好吵。”

　　天水退去，露出面目全非的浮山山脉来，一块巨石上跪坐着一个闭着眼睛的白衣女子，她捂着耳朵，又说了一声：“好吵。”

　　“谁在吵？”巨石之下，天河水里走出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来，她似乎有些疲倦，揉着隐隐发痛的眉心朝巨石之上走来。

　　“好多人，在哭。”

　　“那要怎么办呢？”黑衣女子站在她身边，轻声问。

　　“帮帮他们吧。”

　　良久传来一声：“好。”

　　她垂下眼眸，站在水面之上的巨石之巅，神识一点点荡开，顺着天河水去往它们流过的每一个地方，洪水肆虐在人间每一个角落，凡人的痛苦与祈愿顺着天河水逆流而上，却根本抵达不了灾难的来处。

　　天界封闭了。

　　“剑，起。”波澜不惊的女声平平淡淡地传了出去，剑和剑的主人都听见了这一声如同在耳边响起的呢喃，全天下所有的剑受到召唤，脱离了剑鞘和主人直飞而上，竖立在半空之中，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命令的到来。

　　在这一刻，它们都只属于那个不知道从何而来声音。

　　玉渊放任手中长剑离去，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她回来了。

　　漫天飞剑停顿片刻，收到了下一个指示：“落。”

　　顷刻间，亿万长剑找到自己的位置，带着悍然的气势刺向奔流的洪水。

　　剑落成阵，泛滥的洪水被挡在每一座城池之外，它们被强行改变流向，限制路线，皆冲着浮山山脉而来。

　　浮山之上浮起一柄金色的巨剑，那剑只出现了一瞬，立时朝着凡间而去，直直撞上了摇摇欲坠的补天剑阵，将本要落下的剑阵带回原位，继续往上升去，最后堵上了那个正对着凡间的天窟。

　　天窟之下的仙人们却不敢离开，这封印剑阵需要大量的法力来维持，一旦他们离开，剑阵就要再次掉落。

　　天下之水皆朝浮山而来，被强行改变流向的洪水汹涌愤怒地冲向浮山，像是要将浮山移平一般，虽则从那天目神兽一顿翻身的时候，浮山就已经毁了。

　　原本危机已解的浮山山脉又立刻岌岌可危起来。

　　“撤离。”玉渊道，众仙门弟子不论哪门哪派的在听到他的命令之后，都毫不犹豫地扭头走了，谁知玉渊却和他们走了相反的方向，飞身入了浮山山脉，她一定还在这里，他要找到她。

　　众弟子大惊，眼看洪水又来，他们根本无法抗衡，便也只能先行离开。

　　浮山之下却又突然出现变化，洪水的涌入不曾再次淹没浮山山脉，而是被不断地卷入一个漩涡之中，那漩涡也不知从何而来，不论有多少洪水都会顺着漩涡消失。

　　细看去，那其实并不是一个漩涡，而是因为那个位置有一口井，冲来的洪水全部都流进了井中。

　　而玉渊在找人。

　　洪水撞向巨石，忽而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石上落下，径直砸进了水中。

　　砸进了玉渊的怀里。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而当时他没有接住她，也没人能接住她。

　　玉渊将怀里的人抱紧，他终于接住了她一回。

　　两人破水而出，玉渊着急之下连御水术都没顾得上用，见了人摔下来满脑子都只剩下去接住她，别再让她一个人承受一切这个念头。

　　玉渊收紧臂弯，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他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容颜，苍白平静，就算失去意识也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果然是她。

　　哪怕他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哪怕他不曾见过她的真容，可现在，他将她抱在怀里，却肯定这就是她。

　　是他的柔川。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她的名字的柔川。

　　“她……还好吗？”有人拽住了玉渊的衣角，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女子仍旧跪坐在原处，若非她出声，玉渊都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玉渊低着头看她，她闭着眼睛，拽住他衣角的手腕上带着一只墨玉镯子，那镯子在玉渊看过去的时候，猛然出现了一双眼睛，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就像刚刚是他出现了幻觉。

　　“晕过去了。”玉渊道，他神识一动将白衣女子轻轻抬起，令她站了起来，白衣女子慌乱起来，拽着玉渊的衣角不敢放开，她轻声道：“抱歉，我的眼睛丢失了。”

　　她看不见。

　　玉渊又道：“你们认识？”

　　白衣女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们应该算是认识罢。

　　玉渊分辨不出眼前的人是什么，她和柔川一样，身上没有透露出任何可以说明她身份的气息，仙、妖、人、魔、鬼都不是，如同一杯白水，没有任何味道。

　　玉渊问道：“如何称呼？因何在此？”

　　白衣女子答道：“吾名郦珠，在此守着一口井。”

　　玉渊疑她来历，但浮山山脉原本属于柔川，而今她们又一起出现，他一时拿不准两人的关系，便道：“天陷三窟，天河之水倒灌，浮山已毁，你作何打算？”

　　“我要跟着她。”郦珠道。

　　“她？”

　　郦珠道：“你怀里这个人，她说要帮我找我的眼睛。”

　　玉渊想了想，道：“那你先随我走罢。”

　　郦珠摇头：“等一等，待天河水尽数流入，我便要将井封住，以免有人误入。”

　　玉渊看着那不断吞下洪水的漩涡，心生奇怪：“这井从何而来？”

　　郦珠道：“此井曰虚，存在又不存在。天河水非人间之物，它只是让本不该存在的东西不存在罢了。”

　　也就是说凡间的洪水仍旧是在的，待天河水流尽，凡间还是会有原本就存在的洪水，而古混沌之上，尚且还有一个没有堵上的窟窿。

　　“你是她什么人？”郦珠问，“她对你好像很重要。”

　　玉渊重复：“很重要。”却没有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等流入人间的天河水尽数归来，郦珠便封了虚井，又道：“天上的窟窿需要彻底补上才行，虚井也不过治标不治本，若是突破了它能容纳的数量，它会将吞下去的天河水再吐出来的。”

　　天河水归于虚井，原本肆虐于人间的洪水便朝着玉渊规划的水道流向了雾墟海。

　　水患算是暂时解了。

　　等郦珠封好了井，将它消弭于无形，再也找不到踪迹，玉渊便带着两人回了九荒仙境。

　　玉渊抱着人回来的时候，惊得九荒仙境上下奔走相告，万年铁树开了花，还一带就带回来两个。

　　然玉渊积威甚重，没谁敢凑上去探听，只见他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御着剑直接回了他那坐落在众山之间的浮空竹楼里。

　　至于他是怎么做到两只手抱着人，还能再牵一个这件事，没人去关注，重点是，九荒仙境的首座，活得像是在修无情无欲道的玉渊，带着人回来了，还是两个女人。

　　一时之间九荒仙境齐齐震动，连远在凡间维护法阵的掌门都听到点风声，木着脸听周围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掌门长老们不坏好意地同他道喜。

　　喜什么喜？他只让玉渊将出剑之人带回去，可没让他抱回去，还一抱抱俩。

　　其余几个掌门嘴上说着恭喜，心里却在暗暗叹息，只恨自己晚了一步，让玉渊仙尊将人带走了。

　　那一声轻语便能动用天下亿万之剑的声音，他们自然也听到了，且因那一道声音，他们这剑阵差点散架，若非最后自浮山而来的那一柄金剑，他们就要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众人又沉默了。

　　这金剑的来历，实在有些复杂。

　　泊伏山掌门面色不虞，九荒仙境掌门太微仙尊劝道：“如今大难当前，旧事不如先放一放。”

　　泊伏山掌门敛了异色，专心投入剑阵之中，剑阵中心那把剑，是他师弟殒命之刃，也是一线生机，而这剑自从落入浮山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如今忽然出现，却不知是为何。

　　而浮山，浮山亦是那人的陨落之地。

　　虽然她已死三百余年，余威尚在，偶尔想起，却又叫人忍不住的惋惜，那等天才的陨落，实在是仙门之大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