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8、信与不信

　　小瑶台东湘君受柔川所托，为玉渊回裁制灵衣，原本她是送了一身给玉渊回的，当时是防着他被池清池炸炉所伤，不成想，玉渊回没被炸伤，却在剑意谷里差点被杀得支离破碎。

　　那身灵衣也就此报废了。

　　池清池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道：“幸而师尊赠了他一身灵衣，如若不然，徒儿只怕又要给他再塑一回灵躯了。”

　　东湘君又想起这个徒弟干的好事来，如今想来仍觉后怕，当即叱骂道：“你竟还敢再提，那等危险之事，你若敢再做一次，干脆不要认我这个师尊了，我小瑶台供不起你这尊大仙。”

　　池清池赶紧转移话题，免得她师尊越想越气真动手收拾她。

　　要说给玉渊回塑灵躯这事吧，也是她在灵渊天宫残存的典籍里看到点残缺的记载，见了玉渊回之后实在手痒，没忍住就干了，等东湘君发觉时已然为时晚矣，只能为她护法，免得她玩火自焚一尸两命。

　　“师尊可见了柔川仙君那夜的手段，如师尊所见，从前现在，可有人能为？”

　　东湘君沉吟道：“她的天赋实在太高，便是放在从前也无人及她，只可惜……她来的太迟了些。”

　　池清池道：“为何是来的迟？难道不是正好吗？她在危难之际出现，挽救世人与水火之中，抵挡住了灭世天劫，不正是刚刚好。”

　　东湘君道：“早一时晚一时都好，唯独刚刚好不好。”

　　池清池不懂，问道：“师尊此话何解？”

　　东湘君仰头看着那把金色的巨剑，道：“早一时，那场大战不必如此惨烈，晚一时，众生同归一切尘埃落定，都好过此时利剑高悬战战兢兢。”

　　“师尊……不信柔川仙君？”

　　东湘君道：“信。”

　　世人都信挥出这一剑的人会再次护住他们。

　　他们只能相信。

　　池清池还要再问，东湘君已站在云锁之畔，扬声道：“小瑶台东湘，拜会柔川仙君！”

　　池清池提醒道：“师尊，仙尊在里面听不见。”

　　她话音刚落，柔川便出来打她的脸，池清池看着柔川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下去，幸而她师尊见了柔川仙君，一时也顾不上她，她便做鹌鹑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柔川已至跟前，东湘君半天不见池清池动作，只能出声道：“清池，还不上前奉衣？”

　　池清池这才赶紧出来，双手奉上新制得的灵衣，道：“请仙尊过目。”

　　柔川转手一抬，两身相似的灵衣漂浮空中，其上暗纹浮动，纹饰繁复，乃是东湘君照她所说，在制衣时以灵线织就的法阵，用来保护苦命的玉渊回。

　　柔川将灵衣收下，又和东湘君道谢：“有劳东湘君。”

　　东湘君道：“仙尊的一匹灵绡恰好够制两身法灵衣，便为仙尊与令徒各做了一件。”又问：“却不知仙尊从何处得来的云法灵绡，难道这世上还有织云一族存活不成？”

　　织云族，顾名思义就是织云的，云彩离天空太近，天一裂开，首先被吞噬的就是织云族，故而他们都以为织云族无人生存下来，而如今柔川仙君却带了一匹云法灵绡回来。

　　只有织云族最厉害的仙人才能织出这样光洁无瑕的云法灵绡。

　　柔川那套彩霞一般的灵衣也是用云法灵绡制成的，那一块是太玄长老的收藏，几百年都舍不得拿出来用，后来给了柔川。

　　柔川道：“抢的。”

　　东湘君怔住，柔川又道：“有机会我问问。”

　　“那就再好不过了。”东湘君道，“若果真是织云族仙人，合该迎上青陵山才是。”

　　池清池看柔川没有计较她刚才失言，便问道：“仙尊，玉师侄如何了？他昨日伤的可不轻。”

　　没错，玉渊回这回进春支山又是无功而返，不止如此，仍旧收获了一身的伤出来。

　　太蘅太玄两位长老看得愁容满面，就是栾珩也有些不忍去看。

　　只有玉渊回的师尊面无表情的把人拎出来，又揍了紧追不放的妖兽一顿才算了结。

　　东湘君听池清池喊了玉渊回一声玉师侄，头发都差点竖起来了，柔川仙君怎么喊无尘仙君那是柔川仙君的事，他们岂可真的以师叔师姐自居，这胆大包天的徒弟合该好好修理一顿了。

　　柔川道：“暂时无碍。”

　　池清池接收到她师尊警告的眼神，笑嘻嘻地捧出一个宝盒来，道：“我连夜炼制的仙丹，给他留着吃罢。”

　　从没见过这么惨的人，这样的运道也能修仙吗？只怕连机缘都遇不上，这又何谈修仙。

　　柔川替玉渊回收下仙丹，转身回了众生殿。

　　东湘君一见柔川的身影落入云海之内，登时扭住池清池的耳朵，道：“柔川仙君是你能同辈论称的吗？嗯？我看你是胆子肥了，想要自立门户了。”

　　“师尊饶命。”池清池先讨饶，复又顶了一句：“那柔川仙君不也没说什么，师尊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仙尊最是平易近人，岂会因此等事情怪罪。”

　　“你倒是忘了十年前那一剑了。”

　　池清池顿住，她怎会忘记，便是因为那一剑，仙人们才会相信柔川会是未来唯一的希望。

　　便是当时的仙门之首，灵渊天宫首座灵曜仙君在最鼎盛的时候也使不出那样一剑。

　　那时的柔川仙君冷漠得像是塑起的神像，奋战在第一线的三千仙人也不过是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她只需轻轻抬手，便可毁灭一切，幸而她站在世人这一边，她封住了那条要命的裂缝。

　　所以一开始，活下来的仙人们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彻骨的寒意。

　　他们惧怕灭世，也惧怕柔川。

　　又幸而柔川仙君进了众生殿，她愿意做那个希望。

　　可是她不拿剑，她应仙人所请住进众生殿，她愿意承担世人的希望，但是她并不相信自己会是救世主。

　　很矛盾。

　　而仙人们也一样矛盾，他们都说相信柔川仙君，可实际上，真正相信的又能有几个呢？

　　柔川落入云海之中，没有多停留半分，她将新制得的灵衣和池清池的宝盒放在玉渊回身侧，又看了他一会儿，她又要离开了，自从收了玉渊回做徒弟，她连一天都没有认真教过。

　　玉渊回似是感受到些什么，眼皮一颤便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总是十分温和，便是猎杀妖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温和，似乎他并没有在猎杀，他只是偶然路过，友善地看了一眼而已。

　　“师尊。”玉渊回苦笑，“我又给师尊丢脸了。”

　　柔川道：“这从何谈起？”

　　玉渊回道：“灵渊天宫的师叔们都有所得，唯有我，一无所获。”

　　柔川道：“你比上次已然进步许多，已经很好了。”

　　玉渊回将这当做夸奖，脸上便带了几分笑意，又问：“师尊可是又要下山？”

　　“嗯。”

　　“这回去哪里？”玉渊回问完便觉得有些失言，这不是他能管的事，也不是他该管的事，是他有些得寸进尺了。

　　“去东边。”柔川道，“我听闻那边有一颗定神珠，若遇上了我便带回来给你，可好？”

　　玉渊回笑着点点头，柔川又道：“你多养几日也无妨，总归栾珩也不敢进众生殿来拿你，为师走了。”

　　玉渊回目送柔川离开，又挣扎着坐起来，他应该成长的再快一点。

　　司晨在青陵山门等着柔川，此次东行，她要与柔川同去。

　　三司台以八方真灵镜为阵眼，于天下设八方真灵阵，用以盘点天下监察封印，而自十年前一战，此阵各处均有损毁，先时他们腾不出手来，如今要托付给柔川仙君逐一修复，她特来领路。

　　柔川踏鹤，司晨御剑。

　　行路无趣，司晨便起了话头，“仙尊那个徒弟的运气委实差了些。”

　　柔川道：“三司台也管这些闲事？”

　　司晨揣着手，道：“仙尊的事，怎会是闲事？”又道：“如若他这样长久的被借走运道，过不了多久便会运尽而亡。那借走他气运的人并不止于借，更是在吞噬他气运，他的运道长久的不在他自己身上，经受不起这样的消耗。”

　　柔川顿住，看来并不止她一个人发觉了这其中不对，也许青陵山上许多仙人都有所察觉，只是他们都在等着看她要如何做，于是她问道：“你可有法子？”

　　“拿回来就好了。”言罢司晨又笑道：“不过仙尊既然这样问，想必是有什么不能拿回来的原因，小仙也不敢多问，只是要提醒仙尊一句，运道若不拿回来，修仙也改变不了他的结局。”

　　司晨继续道：“仙尊为他寻得瑞兽白泽，又给他辨心金树之叶和聚灵玉石，这些东西却只能护他一时，护不了一世。”

　　“仙尊该早做打算才是。”

　　柔川略一沉默，道：“她又看到了什么？”

　　司晨拱手以示敬重，道：“司天主上并未说过什么，不过是小仙一时兴起卜了一卦，窥见一丝天机，这才说与仙尊听。”

　　“天机？”柔川冷笑。

　　司晨又道：“我等法力微弱，自然及不上司天主上之能，主上能观未来，我能看到的不过这尺寸之间。仙尊不信，也在情理之中，如此便当小仙什么都不曾说过便是。”

　　柔川道：“三司台说出来的话，谁能收回。”

　　司晨缄言，也许今日她不该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