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9、凡人冯虚

　　青陵山以东是而今天下人气最胜之处，离仙山越远人也便越少，因此柔川和司晨越走也就越荒凉，大片大片的土地上空无一人，连鸟兽都几乎看不见。

　　柔川记得她跟着师尊上青陵山之前，人间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这些土地都有人耕种，春来娇夏来绿，秋来喜冬来白，日夜有分四季轮转。

　　十年，青陵山恢复不过一二，而人间甚至还不足从前十分之一。

　　弱小的生物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机会。

　　司晨得了教训，不敢再开口说话，只沉默地引着柔川往阵法所在之地而去。

　　她敏锐地察觉到柔川非常不悦，或者可以说是焦躁。

　　也许不用天道再次灭世，这个世间自己便无法再存活下去。

　　“到了。”司晨停在一片湖泊之上，但是她记得从前这里的应该是一片密林才对。

　　“有些不对。”司晨道。

　　柔川没有见过一开始的八方真灵阵，但是她同样发觉了问题，“湖下有一道裂缝。”

　　柔川轻踏仙鹤而起，凌空落在湖面之上，静谧幽蓝的湖面荡开一圈圈的涟漪，像是在排斥柔川。

　　“仙尊，且待我剥离八方真灵阵。”司晨结印而起，湖面便大幅度的晃动起来，“想是十年前那场灾祸动静太大，改变了此处地形，如今要修复八方真灵阵，便要纠正这些错位。”

　　司晨起阵起到一半，柔川忽而道：“司晨，八方真灵阵，果真是以那面镜子做阵眼，而不是旁的什么？”

　　司晨一怔，手上动作却不敢轻易停下，她才将此地阵法抬起，便见无数黑气从湖泊之中迸发而出，瞬间就将柔川淹没。

　　“柔川仙君！”司晨大惊，然八方真灵阵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此时已不能松手，若不能将阵法归位，便不止东方阵会错位，整个天下的阵法都将混乱，是她大意了，以为有柔川仙君在，便少了几分谨慎，明明柔川仙君一开始便说了，这湖底下有一道裂缝。

　　柔川在被黑气包裹住的时候，心底生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

　　不如彻底撕开这道裂缝，让整个天地就此毁灭，这也不过让十年前就要发生的事发生而已，虽然迟了一些，但是这本就是要发生的事，或早或晚，总是要来的。

　　这念头虽才产生了一瞬，却让柔川毛骨悚然。

　　她还是被这些黑气影响了。

　　她两次进入黑暗的世界并不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是那些东西都悄无声息的藏在她的身体里，然后在某些诱因之下，就会侵占她的意识，占据她的身躯。

　　爆裂的金光迅速压制激荡不安的湖面，将那些想要窜逃的黑气统统拉了回来，丢回它们应该待的地方去。

　　静谧的湖泊恢复她们初见时的模样，司晨心有戚戚地抬着八方真灵阵要将它放回本来的位置。

　　柔川还是觉得不对。

　　“司晨君，停下。”

　　司晨将手中阵印停住不再往下压去，柔川意念轻动，无数灵气聚拢在司晨身旁，源源不断地补充着司晨一直在消耗的灵力，司晨松下一口气，问道：“还有哪里不对吗？”

　　不过这几息的功夫，湖泊之下的黑气又卷土重来，司晨抬头看了看自己高举的八方真灵阵，有些明白过来柔川仙君刚刚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八方真灵阵在封印湖底的裂缝。

　　也许它并不是被那场动静震歪的，而是自己挪动的。

　　柔川冷眼看着黑气一点点吞噬了湖面之上的金光，却没有急着封印，甚至想再下去看看，这次看到的东西还会和上一次一样吗？

　　“柔川仙君！”司晨看柔川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深沉，心生担忧，柔川仙君这样的仙人，不该轻易被影响才对。

　　柔川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在她周围，无形无色，只待她一沦落便要一拥而上将她分食干净。

　　司晨一手抬阵一手起势，银白色的光芒自她眼眸之中划过，便看清了裹缠柔川的东西，“这是……灵体？”

　　“灵体？是什么东西？”

　　司晨看她明明都一副要魔化的样子了，竟还有心情关心灵体是什么东西？

　　司晨道：“人有三魂七魄，凡人死后七魄消散，三魂俱离，尸身腐败，三魂离体后并不会就此消亡，此时便称作灵体。”

　　柔川又问：“那他们缠着我作甚？”

　　司晨道：“这是恶灵。”

　　柔川还问：“恶灵又是什么东西？”

　　司晨道：“仙尊要不要先解决了这些东西？我再逐一解释。”

　　柔川道：“也行。”她信手一招，两只缠着她的恶灵便显了形，透明的躯干上缠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一双眼睛的位置上黑黝黝的，看得人心里发慌。

　　柔川盯着看了一会儿，也生出不适来，干脆拨开湖面，露出底下一片漆黑的裂缝，将两个恶灵丢了下去。

　　司晨快要被八方真灵阵压垮了，柔川却还站在湖泊之上不肯动弹，不由催促道：“仙尊，还不将裂缝封印吗？我这真灵阵要举到什么时候？”

　　柔川抬头去看司晨，司晨忽然觉得如坠冰窖，她在柔川的眼睛里看到了怨。

　　那怨气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放下罢。”柔川挥袖合上打开的湖面，浮在湖泊上方的金色封印阵沉入湖底，封住裂痕。

　　那深渊一样的地方，柔川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不一样的位置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景象，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光点。

　　司晨这才敢将真灵阵放下，才要着手修补，忽而看见一团光影飞来，想也没想便一巴掌拍飞了，好巧不巧正落在柔川脚下的湖里。

　　那东西探出个头来，却是个人。

　　这人扑腾了一会儿，似乎是看清了柔川的脸，大怒道：“贼子！还我灵绡来！”

　　司晨手一顿，敢情柔川仙君的云法灵绡是从这么个凡人手里抢的，那着实是有些过分了。

　　柔川往边上让让，免得被他扑腾起来的湖水溅到身上，那人看到柔川的动作，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又朝着柔川所在扑腾了两下，柔川又让。

　　他便越发激动起来，“凌空而立……你……你是神仙？！”

　　“仙人！我就说嘛，若非是仙人如何轻易就能赢了我去！”这少年咽了两口湖水，更加拼命地朝柔川扑腾去，“仙人！仙女！你都是个神仙了，为何还要抢我的灵绡？”

　　柔川道：“是你自己说赢了就可以拿走，我赢了你，自然取走灵绡。”

　　少年又扑腾了两下，无法反驳。

　　柔川干脆离开了湖面，大仙鹤飞腾而来，驮着柔川站去了岸边，帮助司晨修补法阵。

　　那少年又一路扑腾过来，湿淋淋地上了岸，怒道：“你是神仙，怎好欺负我一个凡人？”说着便拔剑劈来，大仙鹤一惊忙扇起翅膀将柔川带到空中。

　　柔川手上不停，还能分神和少年说话：“我如何欺负你？”

　　少年答不上来，说到底是他托大，自己立的赌约，谁知真招了个仙人来，于是又道：“我这赌约里还说了，取走灵绡的人，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你怎不履行？”

　　柔川顿了顿，她见到云法灵绡的时候，这少年的比武台已经围了很多人了，她只听见赢了就可以带走，这后头一句可没听见，焉知不是这少年诓她。

　　少年见柔川不肯相信，便又道：“不若咱们回风谣城去，问问当时在场的父老乡亲，我到底有没有说过后头这一句，不然你以为为何久久无人上前比试。”

　　柔川看他说得信誓旦旦，心道莫非自己真的抢了人家的东西？

　　司晨看得有趣，便道：“倒也不必那么麻烦，仙尊且待，小仙为你解忧。”

　　那少年猛地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惶惑地抬起头四处张望，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再睁开眼时便瞧见踏在仙鹤之上的那个仙人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刚才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此乃三司台回溯之术，能看过去，如方才仙尊所见，这个叫冯虚的少年的确没有说谎。”

　　柔川道：“你的要求是什么，说来与我听。”

　　冯虚匍匐在地，道：“请仙尊为我寻一个人。”

　　“你说？”

　　冯虚道：“我的母亲。九年前，她不见了，留给我的只有那一匹灵绡，传说仙人有通天之能，求仙人帮我找一找她。”

　　司晨忽开口问道：“你可知你所说的灵绡从何而来？”

　　冯虚回道：“是我娘织的，她说那是天地间最后一匹灵绡。”冯虚顿了顿，又道：“我娘是世上最后一个织云族人。”

　　司晨咦了一声，道：“怪道对着仙尊也敢横冲直撞，原来是织云族之后，可惜世上已无云可织，织云族秘法算是尽数失传了。”

　　冯虚连忙道：“只要找到我娘，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司晨不再说话，柔川又道：“除了那匹灵绡，你可还有其他与你娘有关之物？”

　　冯虚想了想，道：“那就只有我了。”

　　似乎连大仙鹤都觉得有些无语，翅膀一顿，载着柔川落了下来。

　　司晨猜到柔川要做什么，出声阻止道：“仙尊不可，你若抽他灵魄寻人，只怕要伤了他，毕竟是织云族之后，能护便护着罢。”

　　柔川只得作罢，又问冯虚：“你方才从何而来？”

　　冯虚身上没有灵力波动，他用剑时虽能动用些许灵气，但说到底他并未入道，如方才那样的速度，不是他能做到的。

　　冯虚怒声道：“我是被渡灵城的老妖婆丢过来的。”

　　柔川：渡灵城是什么？老妖婆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