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09、封印苍梧

　　寻隐仙尊侧首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而她的徒弟正看着睁开眼睛的神影。

　　浮山大阵随她而至，竟然真的挡住了神影神光的威势，让身后的人间仙有了喘息之机，脱离被压爆的危机，但是没有人敢随意动作，全都仰头看着这高耸的神影。

　　他们听过很多关于神的传说，也知道人间仙是因为神的点化才出现，而现在，一尊神影挡在他们征伐妖族的道路上，护住了为祸人间的妖族。

　　这令他们难以接受，并且隐隐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好像是被算计被支配被当做了某一个棋盘上的棋子。

　　这感觉实在不好。

　　柔川也愣愣地看着那神影，玉渊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他们被选择出来，作为某一件事里的某一个环节而存在。

　　所以眼下的场景也在师尊的谋算之中吗？

　　师尊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寻隐仙尊朝着神影踏往前走了一步，跨出了浮山大阵的保护范围，强烈的压迫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柔川伸手要拉她回来，她只能到这里，浮山大阵能扩展到这里已是极致，她没法再带着它往前一寸。

　　寻隐仙尊避开了柔川手，她身后竟也凝出一道几乎能和神影比肩的虚影来，这虚影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模样。

　　浮山大阵里的人间仙一片哗然，连妖族都出现了动乱，这人间仙只怕已经突破了人间的限制，却迟迟不曾飞升，而是掀起了仙妖大战，可见是打定主意要灭妖族。

　　泊伏山掌门脸色铁青隐带恐惧，她的剑断了都还有这样的实力，只要她不死在神影手下，人间仙门将再无人能与之匹敌，泊伏山想争一口气是不可能的了。

　　句游仙尊了脸色更加难看，则危终究还是只能白死了，这一场战打到今天，浮山之功已无任何一个仙门可以匹敌，除浮山之外的所有仙门加在一起，也及不上浮山一家。更何况浮山这个圣主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与天赋完全可以将所有年轻一辈踩在脚下，泊伏山引以为傲的弟子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现如今寻隐仙尊重伤妖王，直面神影，是当之无愧的当世最强，古之未有，将来也未必会有。

　　两尊高大的虚影对峙着，暗金神影又缓缓闭上眼睛，寻隐仙尊亦不曾上前攻击。

　　止明落在妖王身侧，神情之中难掩激动：“王上，趁此机会，我们正该反攻人间仙，有神主助阵，何愁不胜？”

　　妖王看着神影的目光未曾挪动半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一道残影。”

　　连神主万分之一的力量都没有。

　　“残影又如何？”止明对这一道神影非常有信心，这是神，是一切的主宰，哪怕只是一道残影，对于受神点化的人间仙来说，那都是不可战胜的存在，“那毕竟是神。”

　　“止明。”妖王声音里带着落寞，“我们将再次被囚禁。”

　　止明脸色愤然，“若非他们打扰了王上闭关，被杀光的应该是他们人间仙。”

　　妖王看着那两道对峙的虚影，道：“寻隐她也许猜到了些什么。”

　　止明不解：“什么？”

　　妖王却没再开口，两个对峙的虚影消散，神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人间仙顿时欢呼起来，寻隐仙尊却没有喜色，她目光沉沉地看着妖王，挥剑而斩，一道暗金色的封印结界在她身前升起，她道：“自今日后，妖族不得踏出此界半步，违者挫骨扬灰！”

　　说罢，她将手中剑往前一推，柔川的剑登时高涨，嵌入了结界之中，像是进入结界的入口，又像是踏出结界的警告。

　　人间仙的欢呼和妖族的暴怒又一次形成鲜明的对比，寻隐仙尊未曾多留，只吩咐仙门撤退，她当先离去，其余仙门也纷纷追随她而走。

　　只有浮山之人未动。

　　因为他们的圣主还直愣愣地站在那道结界之前，准确来说是站在她的剑之前。

　　她离她师尊很近，哪怕隔着浮山大阵，她也从她身上感受到无边的杀意，她分不清这是对谁的杀意，也许是那个神影，也许是他背后的妖族，也许是这世上的每一个人。

　　在那段无声的对峙之中，师尊和神影达成了某个交易，于是妖族得以残存，以彻底囚禁的方式生存。

　　她身前是封印苍梧之地的界门，在这道封印之后，是苍梧之地连原本十分之一都没有的领土，以及一个受伤的妖王。

　　柔川的手抚上被印刻在封印结界之上的剑尖上，这是她的剑，她才将将和它有了默契，它就被师尊留在了结界之上。

　　长剑轻微地颤动着，只要柔川愿意，它仍旧可以脱离这个封印结界回到她的手中，但是它的主人并没有呼唤它。

　　玉渊远远看着暗金结界身前那道小小的身影，她没有寻隐仙尊高，也没有寻隐仙尊的强横，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子，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归尘仙尊看他久久盯着那个小丫头，心下暗叹一声，脸上却不曾显现分毫，他抓住自己的徒弟的手，轻声道：“走了。”

　　玉渊被拉上了归尘仙尊的飞剑，仍旧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人，低声道：“是她吗？”

　　归尘仙尊好似没有听见他的低语，只一心离开苍梧之地，玉渊略带嘲讽地笑了。

　　她才是真正被选择的那个人，只有她。

　　而他被选择又被放弃。

　　他不知道究竟是莫名其妙被选择出来更憋屈，还是在他都尚未弄清楚自己究竟为何被选择就已经被放弃更令人难以接受。

　　暗金封印之前，只剩下了浮山的仙长和弟子们，所有人都无声地等待着他们的圣主，只有圣主离开了，他们才会追随她而离去。

　　照寒御剑落在她身边，情绪有些复杂：“圣主，战争已经结束，我们该回去了。”

　　“我们？”柔川反问，她朝着照寒仰起那张带着诡异面具的脸，照寒看不见她的脸，却听出了她的嘲讽，她忽略嘲讽，肯定又认真地回答：“我们。”

　　“谁跟你们是我们。”

　　照寒看着少女负气而走，又扭头看了看那柄被留下不知名的长剑，才召集二十四战宫追了上去。

　　封印结界之外空无一人，封印结界之内众妖暴走，疯狂地撞击着新成形的界门，止明狂躁地撞击着封印结界，被妖王一把拉了回来，他暴躁地叫嚣着：“凭什么！凭什么！”

　　“我们当初受他的连累而被罚下天界困于苍梧之地，好好的故乡变成了最被憎恶的地方，如今又被他囚禁在这屁大点的地方里。他看不到吗？！连这些修炼的凡人都可以欺压我们，屠杀我们，苍梧之地里流满了我们同类的鲜血，遍地都是他臣民的尸首，他看不到吗？”

　　这道暗金封印结界是那道神影所化，他们的神主成为了阻碍他们获得自由的最大障碍。

　　妖王道：“那只是一道残影。”

　　他们早就没有神主了。

　　被褫夺了神位的神主已经无法再庇护他们，所以她才要成为新的神，她的子民由她来庇护，但是她没有成功，如果只有她独自存活，那么她的努力也将没有意义。

　　妖王转身往苍梧之地最深处走去，她需要养伤，寻隐仙尊未曾留手，如果不是神影的出现，她将成为第一个死在凡人手里的妖王。

　　人间仙在她眼里并算不得真正的仙。

　　苍梧之地自此又多了一道界门，浮山大阵没有随着柔川的脚步回到原本的位置上，而是留在了这个封印之前成为了新的界门，这里没有了守界妖昆鳌，只有一道来自人间仙的剑阵。

　　妖族被彻底囚禁在了苍梧之地里，浮山照旧守着苍梧之地，却从被动转变成了主动，界门的开合掌握在了人间仙手里，人间最大的妖族聚居地已经被掌控，接下来就该是流窜在人间各地的妖了。

　　这一场长达两年多的仙妖之战以人间仙大获全胜落下帷幕，众多仙门也陆续辞别离去，相处中对浮山越发敬重。

　　在这场战争里死的最多的是浮山的仙人，杀妖最多的亦是浮山的仙人，众仙门不止看到了浮山实力高深的掌门，天赋奇高的圣主，还看到了二十四战宫的强悍战力。

　　只盼着这一战之后，人间太平些日子。

　　寻隐仙尊站在浮山一座山顶之上，褪去了战时的凌厉，她仍是那个会柔和地牵着自己徒弟的浮山掌门。

　　归尘仙尊站在她身侧，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身边这人了，她已经比过去任何一个人间仙都要强大，但是却未曾飞升而去，此一战之后他倒是觉得是她自己不愿离开，否则早早便已经飞升了。

　　“我的猜测没有错。”寻隐仙尊道。

　　归尘仙尊想在苍梧之地那一番对峙里，她也许从神影里得到了某些提示，但看起来不是好消息。

　　“你决定了？”他问道。

　　寻隐仙尊道：“我早就决定了。”

　　她看了归尘仙尊一眼，道：“人间仙总是被迫保存着人的习性，养得久了，就养出了感情，于是你们就再也舍不得他们。”

　　归尘仙尊有些不悦，道：“你不也一样。”

　　“是啊。”寻隐仙尊低语，“所以在我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我便斩断了人性。”

　　归尘仙尊一愣，久久没有言语，寻隐仙尊又道：“经此一役，人间至少能有百年太平，归尘，你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