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08、神影忽现

　　浮山圣主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小女孩，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浮山之外的所有仙门都从浮山弟子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当柔川在战场上拔出自己的剑，无数目光就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个直接被冠以浮山圣主为名的人，不止对浮山来说是特别的，对所有人间仙来说也是不同的。

　　她也许就是浮山的继承人。

　　她这一剑，与她师尊寻隐仙尊那一剑如出一辙，却比寻隐仙尊多了几分狠绝的杀意。

　　寻隐仙尊是轻而易举的压制，而她却是暴烈的杀戮。

　　被交代了要保护掌门嫡传的两位仙尊看着压根无法靠近半分的浮山圣主，面面相觑地对视着，深刻地觉得他们大概都小看了自己圣主。

　　这哪里是需要被保护的样子，眼看着她这气势都能与诸位妖主大战一番了。

　　柔川越战越兴奋，不是因为杀戮，而是因为她感受到挥剑时的快感，她真正觉得斩星剑成为了她的一部分，与她生息相关。

　　因妖王出关而准备好绝地反击的妖族被她的气势所骇，竟然生了退意。

　　浮山大阵里的杀戮他们都有所耳闻，从来没有哪个人间仙对妖族有这样强烈的恨意，人间仙更多的时候都保持着作为仙和人的善意，只要妖族没有侵犯凡间或是仙境，他们便不会主动攻击。

　　就是延续几百年的浮山猎妖也是点到为止。

　　直到这一回，有个弟子对浮山大阵里的妖族赶尽杀绝，还闯进苍梧之地伤了守界妖昆鳌，紧接着人间仙就向苍梧之地宣战，一路高歌猛进，逼得他们的妖王不得不出关一战。

　　斩星剑剑光所指之处尽是惨死的妖族，凄厉的叫喊声与咆哮声萦绕在苍梧之地里，它们不甘死去，却又只能死去。

　　比起聒噪的妖族来说，人间仙就显得太过安静。

　　柔川到现在才相信，哪怕没有她闯苍梧之地这件事，这场战也一定会打。

　　他们沉默地往前推进着，他们的确为这场战争准备了很多年，她似乎看到了一点师尊的目的。

　　对妖族赶尽杀绝。

　　然后呢？

　　妖族灭绝之后，是魔族吗？

　　用无数仙人的生命，彻底杀光所有会给凡间带来灭顶之灾的存在。

　　到了那个时候，人间仙又该如何自处？当凡间不再受到妖魔的侵扰，人间仙是会回归凡人，还是成为凡人新的敌人？

　　仙人之死是寂静无声的，他们会直接消散在天地之间，什么都不会留下。

　　这一身白衣，原来是为自己而穿。

　　带着狰狞面具的少女比所有人杀得都猛，她只管埋头往前杀去，并不管自己会杀到什么地方。

　　剩余的几个妖主被仙尊们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局再一次朝着人间仙倾斜，这将是最后一战。

　　妖主纷纷显出真身来，庞大的真身有效阻碍了人间的脚步，昆鳌一张口就吞下无数人间仙，谁知人间仙在进入它口中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了自爆，无数爆炸声几乎同时响起，汇聚成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之声，将巨大的昆鳌炸得粉碎。

　　妖主止明大怒，震得周围乱流涌动，围攻他的人间仙差点都摔了下去，昆鳌是他好友，他察觉昆鳌被伤急忙来救，然后大战就开始了。

　　他打到现在也没想通这场战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人间仙又为何一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模样。

　　妖族再如何，也曾是白泣上神的扈从，这些跟脚皆为凡人的人间仙怎敢如此对待他们。

　　龙吟之声响彻战场，一条巨大的龙影压在人间仙头顶，躲避不及的仙人们被那龙直接撞碎，妖族竟不顾还在大战，全都朝着那散发着浅浅蓝色的长龙匍匐跪拜，高呼妖王。

　　这是世间最后一条真龙，如今妖族的王。

　　寻隐仙尊没法阻止她的龙吟，这声音传到人间仙耳朵里，便似灵魂被攻击一般，跪了一地的妖族就没有再受到来自人间的攻击。

　　妖王声音之中隐含怒气：“寻隐，吾予你一退之机，带着人间仙退去，吾可恕尔等此番入侵之罪。”

　　寻隐单手执剑而立，比起对面的真龙来说，她看起来实在太小，而她的声音淡漠无情：“妖族侵犯凡间已久，我等领神之令护佑凡间，诛尔妖魔乃职责所在。今日一战，本尊旨在杀灭妖族，妖王若肯带妖族齐齐赴死，此战便止。”

　　龙吟愈盛：“妄想。”

　　众妖主听得大怒，止明脾气最为火爆，又见好友丧命心中大哀，竟朝寻隐仙尊扑去，寻隐尚未将他放在眼里，她的对手只有一个，那便是妖王。

　　长剑轻轻挥出，那传说中力大无穷的止明妖主竟被甩了出去，连砸毁数座上头才堪堪止住，不由愈加愤怒。

　　一人一龙相互劝说无效，顷刻间又斗在一处，剑光龙吟四散，人间仙与妖族皆受其害，不由离得更远。

　　柔川手里的剑不断沾染着鲜血，听方才短短几句对话里的意思，妖王其实并不想和人间仙开战，甚至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愿意退一步，她当然不会认为妖王怕了人间仙，而是妖王所图，比如今死去的所有妖族加在一起都更值得。

　　手里的剑与柔川越来越契合，妖族的反抗也更加激烈。

　　这一战打得昏天暗地，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场战乱里不再明显，无数妖族和人间仙死去，苍梧之地里一片狼藉，而寻隐仙尊与妖王的斗法也进入了尾声。

　　中途被迫出关的妖王终究不敌严阵以待的寻隐仙尊，巨大的龙身砸下，大片的高山被撞得粉碎，生生在苍梧之地上撕出一条冗长的天堑来。

　　妖王真龙之身在地上翻腾着，龙吟怒吼不甘，明明她都快成功了，却被人硬生生打断，她没法不怒。

　　妖族在苍梧之地困了太久了。

　　这里是妖族的故乡，本该是他们坚强的后盾，却在神魔之战后变成了他们的囚牢，她已经不知道妖族蜗居在这里多少年了，也记不清他们失去神主多久了。

　　妖族漫长的生命也成了他们另一道枷锁，他们需要出路，她也找到了这条出路，她已经看到了光。

　　可是现在，这道光又不见了，她不知道她又要用多少时间去寻找，又或者她也许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眼前这个人间仙强大得出乎她的意料，若她全盛尚可一战，但是此时此刻，她已无力再战。

　　妖王的悲戚抵达每一个妖族的耳里，所有妖族都回应者来自王的龙吟，寻隐仙尊手里的剑微微颤抖着，磅礴的灵力环绕在她的周围，她将要一剑斩龙。

　　斩断这世间最后一条真龙的头颅，让妖族不复存在。

　　长剑带着无比绚丽的光芒斩向妖王，风声静止时间停滞。

　　柔川心如鼓擂，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声分明地砸在耳朵里，师尊在等什么东西，她在试探，她一定在等待着什么。

　　剑光刺目，人间仙与妖族都忍不住闭上眼睛，免得被这一剑灼伤，而柔川直直看着那个人和那一剑。

　　百丈长剑斩下，妖王已避无可避，龙吟变得尖锐刺耳，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龙目里决绝更甚，那便同归于尽罢，她强行支撑起上身，妖族感受到妖王必死的决心，都回归本体，冲着天空嘶鸣。

　　神主啊！妖族将灭。

　　妖王身前一道暗金身影缓缓凝出，柔川想也未想便朝着寻隐仙尊飞去。

　　来了。

　　她师尊在等的‘东西’来了。

　　寻隐仙尊百丈之剑被止住了落下之势，不高不低地停在半空之中，一道数百丈的虚影立在妖王之前，他一手握住剑刃，极其缓慢的收紧手掌，将那一剑一点点慢慢捏碎。

　　他像是沉睡了很久很久才刚刚醒来的人，一举一动都不过是肢体残留的记忆，而他的神识尚且不曾归位。

　　“神主！”

　　妖族激动的欢呼大叫着。

　　这是神！是他们的神主白泣。

　　柔川记得这个影子，在古混沌里的河白战场上，他们看到过神魔大战残留的战场，这是与天魔一战的白泣上神，也是神位被废的天目神兽。

　　而天目神兽此时还被压在浮山之下！

　　柔川不由担心起来，如果这一场大战触动了天目神兽的封印，或是这个神影的出现惊醒了天目神兽，会不会又出现新的变故。

　　但是她也只能白白担心一回，毕竟她的提醒没法传递给任何人，哪怕是她此时寄居的浮山圣主也不可以。

　　浮山圣主果然没有感受到她的担忧，她一见寻隐仙尊的剑断裂，有一剑已自她身体而出，将它送往寻隐仙尊身边。

　　寻隐仙尊苦苦支撑着来自这道神影的压制，直到抓住了柔川的剑才好受了些，她站在最前面，承受了来自这尊神影最多的威压。

　　这就是神的力量吗？

　　仅仅只是一个看起来随时会溃散的虚影都能让她感觉到死亡的逼近，如果是真正的神，只怕她和她身后所有的人间仙都已经灰飞烟灭。

　　妖王变回了人身，染血的银发被迟来的风吹得四处飞舞，她站在几乎被灭的妖族之前，显得万分萧索。

　　哪怕是被神罚下天界，他们也不曾如此狼狈过，而这群人间仙却将他们逼到了将要彻底灭族的地步。

　　她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远古的记忆回归，白泣上神被褫夺神位的时候，她还不是妖王，那个时候的她和那些死在战乱里的妖族一样，无比弱小，她也曾在天界征伐里看到过这个背影，强大的神主是所有妖族的信念，也是她下定决心要追随的神主。

　　神影紧闭的双目缓缓裂开一条缝，神光从他眼中溢出，苍梧之地像是支撑不住一般颤动着，寻隐仙尊承担的压力也成倍增加，她身后的人间仙像是被一道无法反抗的力量挤压着，无法动弹只能被迫等待死亡。

　　柔川直直往前，念随心动，一脚站在了寻隐仙尊身旁，浮山大阵忽现，挡住了神光带来的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