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07、妖王出关

　　藏书楼的日子过得飞快，柔川捡着书补充她所欠缺的认知，在这浩如烟海的收藏里看到了浮山的底蕴，也看到了人间仙的困顿。

　　人间仙的出现，是为了保护凡人与凡间，他们在漫长的时间里一代又一代地为这件事成长与死亡。

　　但是却脱离不了来自神的束缚。

　　人间仙的寿命至多千年，千年无法飞升便要羽化归于天地，但是大多数的人间仙都死在了和妖魔的纷争之中，能活到千年的寥寥无几，飞升而去的就更少了。

　　他们日复一日的守在人间，坚守着神给予的使命。

　　入道是开始，也是结束。

　　她合上书本，侧耳听书架对面两个弟子谈论着这场也许要延续很长时间的战争，说到她，也说到春泽。

　　“春泽师姐怎么了？”

　　两个弟子见书架后头转过来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先是一惊，又连忙朝着她拱手道：“圣主。”

　　似乎浮山每一个人都认识她。

　　其中一人道：“春泽师姐与妖族交涉，和妖主止明交了手，被其所伤，此刻还在天回宫养伤，听说还没醒。”

　　“天回宫怎么走？”

　　另一人面露犹疑：“圣主不是正在关禁闭？不能出藏书楼。”

　　柔川现在有点好奇浮山的消息是通过什么渠道传播的，为什么她被关禁闭的消息竟也有弟子知道。

　　从头到尾也只有照寒师姐一个人带着他们三个从苍梧之地来到藏书楼，其中并没有遇到过旁人。

　　青棠从某个书架之后歪出个头来道：“一般来说，在战时若有弟子违反浮山法度，就会被放在照影壁上公开处刑。”

　　柔川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她需要去翻一翻这浮山法度究竟是何物。

　　两个小弟子你拉我我拉你的离开了，柔川想了一会儿，去寻了玉渊。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天回宫？”玉渊疑惑她怎么突然问起这里来了。

　　“春泽师姐在此处养伤，我想去看看。”

　　当时春泽叫他们走，他们就走了，后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也不曾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春泽和妖主交过手，还受了伤。

　　玉渊也明白过来，便道：“我带你去。”

　　柔川拒绝：“你告诉我怎么走即可。”

　　玉渊道：“浮山仙宫上下有宫殿百余座，大多长得相似，我说了你未必找得到。”

　　“找不到我再问便是。”

　　玉渊道：“现如今谁都知道我们在被关禁闭，除了我没人会告诉你天回宫在哪里，他们只会告诉师长把你抓回来。”

　　柔川担心的正是这个，她自己犯禁便罢了，不必再牵连玉渊。

　　玉渊又道：“我亦闯入苍梧之地，理应去看望春泽师姐。”

　　天回宫离藏书楼不算远，因大多数仙人都被派往苍梧之地作战，此时浮山里，已少有人能发觉他们的踪迹，只要他们小心些，就不会被发现。

　　春泽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一时也看不出伤在何处，玉渊看过之后道：“止明擅力，一指可破山川，春泽师姐与他交了手，恐是伤了肺腑心脉，短时间内难以痊愈，但好在尚未危及性命。”

　　“你似乎什么都知道。”柔川道。

　　玉渊转头看向柔川，道：“你也会知道的。”

　　他这话奇怪又不奇怪，她入道不久，又没出过浮山圣宫，知道的事情自然少，往后时间长了，知道的自然也就多了，但是柔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而他的言外之意也许就和他一开始对她表现出来的好奇有关，也和他一直跟着她有关。

　　但她并不知道这件与她有很大关系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柔川他们又离开了天回宫，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看春泽，还不曾见到春泽她就知道她只能看着，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她既无法将人唤醒，也无法替她疗伤，但她还是来了。

　　“为什么？”面具下的声音低沉困惑。

　　玉渊站在窗户的另一边，和她一起看那轮皓月，“因为我们被选择。”

　　“我们？”

　　“你，我。”玉渊道，“也许还有青棠和则危。”

　　“被选择来做什么？”柔川觉得这感觉实在奇妙，当她作为青陵山仙尊的时候，她是做出选择的那个，而对于现在的浮山圣主来说，她又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玉渊道：“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被选择也没什么不好？果真如此吗？

　　柔川感受到心底涌起一股反感之意，她在反感被选择。

　　柔川越发觉得这位浮山圣主和她大不一样，她们也许真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想要做一件事。”玉渊道，“我们会是其中的某一个环节。”

　　“你也不知道吗？”

　　玉渊道：“不知道。”

　　“但我想知道。”玉渊微低着头，唇边带着一点嘲讽的笑意，“这种莫名其妙就被选择了的滋味，非常不好。”

　　柔川倒是适应良好，不过眼下掌控身体的是浮山圣主，她的想法与玉渊如出一辙：“的确非常不好。”

　　浮山对她的和善是否也和这个被选择有关呢？

　　由仙门掀起的这一场大战，打了两年有余，柔川也被关在藏书楼两年有余，她翻遍了浮山藏书，终于知道为什么玉渊和青棠都对她说要还则危一具身体这件事表示惊讶了。

　　浮山将所有与她有相同想法并试图付诸实践的前辈们的事迹整理成册，小心保存用以警示后人，整整一层楼的失败无一不在嘲笑着她的无知。

　　她却并不气馁，而是认真地研读着前人的失败，从中获取自己想要得到的讯息。

　　玉渊似乎很闲，对藏书楼的书也不怎么感兴趣，只和她一起翻看着这些过程各不相同，结局无比统一的经验教训。

　　直到有浮山弟子来请他们前往苍梧之地观战。

　　妖王提前出关了，寻隐仙尊与这位妖王将有一战，她要她的徒弟去看这一场战斗。

　　青棠和玉渊两个也被捎带上。

　　他们穿过了浮山与苍梧之地的交界处，一路往前，不知飞了多久，那领路的弟子道：“妖族在苍梧之地的领地只剩十之一二，若非如此，妖王只怕也不肯提前出关。”

　　妖王再不出关，妖族就要被人间仙赶尽杀绝了。

　　在人间仙渐渐多起来的时候，春泽来迎了她，那领路的弟子见了春泽来接，便将他们交给了她，便自行离开了。

　　春泽朝柔川温柔地笑着：“听闻圣主去看过我？”

　　柔川去看玉渊，他们当时应该没有惊动任何人才对，春泽又道：“天回宫莫不在吾师眼里，你们两个小弟子想要避开她进入天回宫是不可能的。”

　　春泽领着他们往更深处飞去，沿途各仙门弟子整齐地列在各处，尽着白衣，神情肃穆。

　　柔川在最前头看到了照寒和渠凡，也在这里看到了照寒所说的浮山二十四战宫，他们跟在她师尊身后，即将迎来最后的决战。

　　寻隐仙尊一身白衣立于所有仙人之前，所有人都仰望着她的背影，追随着她的脚步。

　　她要选择她去做什么呢？

　　柔川在好奇，而浮山圣主在茫然，她始终看不懂她的师尊，也看不懂浮山，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两年半的时间竟然还不够她全面的了解浮山，了解人间仙。

　　寻隐仙尊察觉到他们的到来，凌空抽出长剑，一剑往妖族所在斩去。

　　剑势划破凝固的空气，掀开高山，斩断河流，恍若一剑便要斩尽妖族。

　　苍梧之地深处响起一声悠长的龙吟，那声音一点点扩散到了寻隐仙尊身前，便没再往后传去，剑势与龙吟之声相撞，将出手两人之间的高山全部夷为平地。

　　柔川紧紧看着她的师尊，她在那轻轻一挥间感受到了蕴含其中的宛如毁天灭地般的力量。

　　龙吟声之后，那位传说之中的妖王突然出现在了寻隐仙尊身前，满头银发飞舞，连发丝里都裹满了怒意。

　　就是这些人间仙，就是眼前这个人将她从闭关之中逼出，绝了她的飞升之路。

　　她既要战，那便成全她。

　　当世最强仙人的一战，是所有人间仙无比渴望的一战，但是他们连靠近都不行，只能远远观之。

　　柔川的目光一路追随着寻隐仙尊，这才是真正的力量，也许有一天她也会拥有这样的力量。

　　不，她一定要拥有这样的力量。

　　她们越打越高，将下方的战场让了出来，二十四战宫当先扑向剩余的妖族，众仙门随之而战，战场之上顿时异光四起，柔川身处战场中央，却没有出一剑一势。

　　原来这才是仙人之战。

　　他们斩杀九足虫之时离真正的战场尚且有些距离，她并不曾这样清楚地看见过真正的战场的样子。

　　剑与人的完美融合，让所有的杀戮都成为绝唱。

　　杀戮，是了，她该拔出剑，杀光妖族，这是她被献祭时心中最强烈的愿望，此时此刻，她内心深处仍在咆哮着要去杀戮。

　　她的剑，本就要在杀戮之中成长。

　　斩星剑听见她强烈的召唤，猛然出现在她的手中，星辰之辉隐泛金光，动则如雷霆之势，令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