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礼赞》鲸癸

286、Chapter12

　　时间所言的“你们是我命运中的一部分”，我想，我现在能想清楚了。

　　只有见证过主宰们的命运，我才能理解自己的命运。

　　在被欲望侵蚀神智前，我虽烦闷过来我混沌天叨扰的人，但有梦辞怕我后悔的那句话，想来我与他们相处得本来不错。

　　我模糊的记忆中有几处我与梦辞之外的神祇，拌嘴笑闹的画面，一个个渗透过去，才是最后以一敌众的画面。

　　我化作碎片进入这些类似“混沌”的世界中，应当是所有人期盼的结果，也是我自己潜意识造就的结果。

　　在回眸看见梦辞身上的花斑那刻，我就与他们，与我自己达成和解了。

　　坠入世界，去重复相似的境况，体会同一种境况下，不同主宰们的抉择，学着他们的模样，学习欲望，接受欲望，理解欲望，掌握欲望。

　　我轻哂，而被众神如临大敌般对待的“欲望”，在经历这么些世界后，通俗地解释，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情绪组成的复杂情感罢了。

　　梦辞一直沉默不言，给足我消化的时间，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南芜……让你的碎片坠入这些世界，其实是我们所有神祇的决定。”

　　“我们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你并不会干扰他们的命运，相反，因为碎片带来的欲望，这些对欲望较为陌生的主宰们，才会提前做出正确的抉择，避免悲剧的发生。”

　　“你正面地影响了他们。”

　　南芜花诞生的职责便是如此，为所有神的欲望带去正面的引导。

　　幸好，我释怀地笑了，幸好我从未伤害任何人。

　　说到这里，梦辞的声音有些哽咽，“南芜，晓的事情，你不必太过纠结，没有你，还会有其他丧尸出现，这是她的命数，还有……还有你的欲望，并非自然成型，这是我的错……”

　　“梦辞。”我出言打断。

　　在抵御伊斯虫的过程里，没有我和梦辞插手，按照时间预料的那样，他死了，死神接替了他的位置，那枚灰色的花瓣在他苍老的面容变成透明的刹那，飞入我的身体。

　　我又多了些许记忆，情绪愈渐丰富，心绪明朗，如此便能想通许多。

　　既定的阻隔消除之后，梦辞终于听见我的声音，我抱起他，怜惜地抚摸他的毛发，避开手臂上的花斑，坚定地告诉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像时间引导我理解的那样，能够被影响的命运不会被轻易改变，没有梦辞，我也迟早会生出欲望。

　　不管是爱欲、贪欲、恨欲……我不能由着梦辞独自把错误揽了去，喜欢这种事怎么能单方面地怪罪一个人。

　　从前我怨怼过，众神皆知欲望，独独我承受着，一概不通，却不知这是他们承了我的恩惠，一致商讨出来，保护我的结果。

　　只要我不去接触这种糟心的玩意儿，我便能做一个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花神，等我幻化出人形，就能在众神的庇佑下，过快活的日子。

　　唯独同老者一起创造出我的梦辞有着不同的意见。

　　他不希望我被蒙在鼓里，一味的天真不是一种保护，而是伤害，倘若有天我自己悟出欲望来了，那将承受的痛苦不堪设想。

　　事实证明，他的忧虑是对的。

　　不过因着现在我被打碎的情形，他反倒质疑起自己来，以为不该教我生出欲望。

　　他爱我，带着不奢望我会爱他的心，来到我身边，叼走我，一步步教导我。

　　是我自己聪明，学什么都快，理所当然地爱让一个引导者。

　　至此，爱欲、贪欲各种欲望，喜悦、悲伤各种情感，我都学会了。

　　梦辞乖巧地依偎在我怀里，耳朵贴近我的胸口，我的心跳有力又平稳，“喵——”他颤抖地叫出声来。

　　心跳证明我活着，证明我不会再被欲望扰乱神智，他信了我的话，同我一起习得释怀。

　　担忧时间似乎是我和梦辞做过最大的误判。

　　他的力量强大到足以安排一切后续，他的阅历和心境足够做好所有善后。

　　被他蒙骗的死神成为新一任的“克罗诺斯”，脱离众神的制约，获得相对的自由。

　　只有时间，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我和梦辞前往下个世界前，被时间召进了他的混沌天，一如既往地纯白色。

　　我看见一道裂缝被撕开，走进一个年轻的男人。

　　我知道，时间等他许久了。

　　……

　　警方抓到创立非法研究机构的明达奇时，他已经神志不清，嘴里说着胡话，被送往京北当地的精神病院，来看望他的，只有一个年迈的老者。

　　“1996年，我成立了theory，那个时候和你一样，我将生命奉献给了时空裂缝的研究。”

　　病床上，被绑着束缚带的男人听不进去他的话，自顾自地重复那几句疯言疯语，“假的都是假的……是神的愚弄、神的恶作剧……”

　　“悖论”的老板也不在乎，他佝偻着身子，自说自话，要给这位执著到疯魔的年轻人一个解脱：“我比你先发现进入时空裂缝的方法，也比你先一步见到‘时间’。”

　　“未知探索多了，人便会忍不住想，科学的尽头到底是不是神学。”

　　“时间告诉了我答案。”

　　那时他不过三十几岁，见到的时间却已垂垂老矣，符合所有神话作品的形象，温润睿智，拥有包容一切的智慧。

　　他内心震撼，情绪不堪一击，发出了同样的疑问：科学的尽头如果是神学，那我这一生都追求了什么？

　　时间否认道：“并非如此。”

　　他不愿相信：“可你存在了。”

　　时间说出了他准备已久的答案：“但我依然是一个未知。我见过人类进化的每一个过程，由迷信到宗教再到科学，你们总在试图用理论解释一切，所以未知越多，你们越好奇，越好奇越探究，越探究越害怕。然后，你找到了我，将我归之于神学。
　　你忘了，神学只会告诉你答案，不要再往前找了……你看我，你真的不用再往前找了吗？”

　　我静静地看着时间以一种有力的话语告诉这个迷途的男人，他献出的一生并非没有意义。

　　时间守住了无数个找到祂的人类的灵魂。

　　男人沉默了许久，请求时间：“我不会将我们的对话说出去，请让我忘记吧。”

　　于是我见证未来被影响，现在的未来被牵出分支，分支交叠，一条分支成就了明达奇，他站在时间的奇点上，去拯救另一条分支上他疯魔的灵魂。

　　尽管我不能完全听懂他们的对话内容，但时间再度用事实解决了我所有的疑问。

　　命运不会被改变，但你能付出努力去影响它。

　　男人离开空间，裂缝不再开启，垂垂老矣的时间背对着我和梦辞启唇：“如何？”

　　我对着他行了个我记忆中的礼数，“您的命运自是极坦荡的。”

　　时间淡笑转身，重提我们初见被他略过的问题：“混沌之外即混沌，你们看着我，我自然能看见你们。”

　　同为主宰，同有混沌天，会知晓我和梦辞的存在是必然。

　　“不过让你以这种姿态进入我的世界，我有我的私心。”时间总是坦然，“若一定要个解释，你在这个世界的状态，可以说是灵魂，也可以说是量子态。”

　　我已经不会去纠结这种问题。

　　耳边传来梦辞哼笑，我顿了顿，听懂时间的言外之意，照之前总与碎片持有者和相关者不近不远的关系，时间定是不愿我离林鸠太近。

　　那个小姑娘能把所有对她好的人放心上。

　　拿到时间这块碎片，所有碎片开始交融、凝聚，渐渐形成一朵残缺的花，色彩形态丰富多样，我若未被干扰神智，原先的模样定是更美。

　　该走了，梦辞跳入我怀里，摇了摇尾巴，态度好上许多：“老头，多谢了。”

　　他这副模样说话，我竟有几分熟悉，眼中闪过一个画面，梦辞与一长着黑尖白翼的老人谈话争执，不过都是梦辞单方面发难，老人闲情逸致地看他发难。

　　我摇摇头，将这副初生时巧遇的画面甩了出去。

　　却见时间望着我，温和的眼神包罗万物，“南芜，最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那些碎片象征什么吗？”

　　我静默地思索了阵，旋即回以一个感激的笑，“我已知晓。”

　　身为珀西，不懂情感将自己择出世界，无谓生死，什么都不在乎的我，寻的是一块富有生机的碧绿碎片，是谓求生；后为蝙蝠，为生去食血，无良知，寻一块纯白的善面碎片，得善，才得黑色的恶，善恶明辨；再为丧尸，遇晓，知热情，对未来炽热追寻，才获橙色碎片……

　　每一块碎片都象征着混沌天中，梦辞领我学会的情感，每一种情感都包含了我欲望。

　　梦辞舔了舔我的手臂，笑言：“不止于此，南芜，你的到来还影响了他们的劫数。”

　　想成为死鱼的艾瑞娅，接纳碎片，为预言为修格斯学会生活；接纳碎片的番尼为孩子的未来奉献生命，吸收了番尼善面的切斯特不至于成为暴虐的蝙蝠，继承了番尼恶面的吉内芙拉中和了阿克安琪儿留给她的纯洁，不至于被皇室谋害；获得碎片的晓放大自己的热情，感染迟暮承担责任、追寻自由……

　　人生来各得其所，走一步有一步的命数。

　　我和梦辞作别时间，他撕出一道裂缝同时朝我们扔了两块一黑一彩的表：“有了表你们就能彻底从他们的命运中隔绝出来，至于影响与否，留于你们自己判断。”

　　时间不等人，也不让人等，不待我们回复，他转身跳出裂缝，去寻他命中注定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