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Chapter13 ...
-
这一遭，我好像是一只狸花猫兽人，倒是意外地同梦辞成了同一个物种。
我望着镜中脑袋上翘起的两只猫耳，耳朵扇了扇，颇为不适应。若是脑袋周围一圈花瓣那种奇形怪状的模样，我反而更能接受些，现下看自己总觉着是在看梦辞，怎么瞧都不对劲。
琉璃洗漱台上的手机页面显示着我的职业任务，我这个世界在为一个帮派做事——银色凤头鸟，但我的教父陈生却是世间仅有的一只双尾狞猫。
而我的领导玳瑁猫，我同他关系不错，他有意培养我，给我发消息的话语熟稔亲近，对自己的私生活不加掩饰，并毫不愧疚地把麻烦事尽数推给我，自己去追一只珠颈斑鸠。
也罢，他这个地位不太适合抛头露面。
我犹记着前几个世界中，珠颈斑鸠是只不会搭窝的鸟儿……吧？能活几个蛋都看天意那种。这世界比我前几个经历的还要奇特，一只猫竟会追求一只鸟儿！？真不是打着吃食的主意？
不过想到我和梦辞，一枝花和一只猫，也就没觉得有多奇怪。
我被派遣到M国解决几个叛徒，叛徒牵扯几个教父的内情，一下子得了这么重要的位置，我有些不知所措。
前几个世界，说我混日子都不为过，怎么这一世突然要我杀兽人了？
就我记忆中的信息来看，银色凤头鸟的教父陈生，与四大教父之一的池慎交情匪浅。当我想到“池慎”两个字，心里泛起莫名的情绪时，我便知晓我的碎片在哪儿了。
没有碎成片的梦辞作为闯入世界的外来者，依旧受着穿越的束缚，不得已需要忘却记忆，我暂且不知到何处寻他，这个世界比我预想得大太多。
不过也不必着急此事。
我垂首拿出胸前挂着的怀表把玩着，梳理时间给我的忠告，这块色彩多样的表光线下转动能显现出斑斓的颜色，流光溢彩。
梦辞说过，如若我的碎片没有出现，大多理解不了欲望情感的主宰们会受命运驱使，做出错误的选择，导致自身死亡或者爱人死亡，从而走向悲剧命运。
对此言论，时间并未置喙过。既然我的出现不会干扰主宰们的命运，我便希望我的碎片能在合理范围内，给主宰们带去正面影响。
身为神祇，即便不属于他们混沌的神，也并不掌百生，我仍愿所见之人如愿以偿，万事顺遂。
考虑到对各个世界有了全新的理解，后续行事上，我可能会主观臆断，我决定这个世界先尝试像第一世那样，忘记所有。
好在我人在M国，离池慎远远的，哪怕失去记忆去影响主宰们，也不会暴露自己，或者因主观想法过度干涉。
只需我走完，梦辞善后便可。
我拔出时间赠予的怀表表冠，走表停下，我的记忆逐渐流失。
……
老大给的任务不算难，只需要处理早年跟着教父在M国出生入死，如今又被岑林尽策反的背叛者。
我在M国的贫民窟租了间公寓，这里位置隐蔽，适合在三角处的窗户那儿架一把狙，一次能解决两个背叛者。
昨夜我已经杀了一只狐狸，剩下最后一个花枝鼠兽人，我准备在午时动手。
贫民窟死人是常事，烧杀抢夺，还有最低劣的毒品，隶属政府的警员查不到我们头上来，也没人愿意为一个无名氏的生死涉足混乱的贫民窟。
早在他们选择背叛教父那刻，他们就已经名存实亡。
只是，最后这一只花枝鼠兽人，我解决得不顺利。
公寓套间不知打哪儿来了只黑猫，总在我要扣动扳机那刻，迈着优雅的步子，镇定自若地走到我枪管前坐下，挡住我全部的视线。
他身上有“人”的味道，但单看体型，他太小了，不像正常兽人。
约莫是畸形。
“您能说话吗？”为了完成任务，赶上下午的航班，我不得不出声询问。
教父即任那天强调过，不能无理由杀害猫族同类，我不得不收住袖间藏着的刀。
他没有回应，我便换了英文，他仍旧懵懂地看着我。
我细细辨认他身上的气味，确定“人”味并非外界带来后，替他可惜，他这副畸形的模样，除了比普通的动物聪明些，跟脏兮兮的流浪猫有什么区别？
怜惜之余，我冷漠地拎起他后颈，将他关押在了一个饭罩子下面。
等我一枪解决完花枝鼠兽人回头，却见黑猫稳稳当当地坐在罩子外面，那个罩子安稳地盖在桌上仿佛没被人碰过。
他眯着眼瞧我，尾巴拍打着桌面，像在表达不满。
我诧异地走过去，抬手又僵在半空，“你真的不会说话吗？那能听懂我说话吗？”我不好摸他，在兽人年代，不经同意便随便抚摸兽人形态的皮毛，要对兽人负责。
我手悬在半空中，一时没想到把手收回来，就这么等待他回应。他突地踮脚，脑袋碰上我掌心，努力地蹭蹭蹭，歪七糟八地蹭蹭蹭。
我愣了几秒，难以做出正常反应。
啊，我得对他负责了。
这下我能确定他的畸形程度了，毕竟有脑子的兽人要脸。
我给同事打去任务交接的电话便拖着行李回国，“花枝鼠认识条金枪鱼，我把线索交给鸟儿运回来了，你找人联系下埃及蛇那边，看看他为谁做事。”
这是我从花枝鼠尸体上翻出来的，准确来说，应该是我怀里这只黑猫，跟着我去确认尸体时，从尸体口袋中叼出来证据纸条。
金枪鱼有一套原始且保密的交流语言，不靠声波不靠文字，而是用兽型的牙齿咬出不规则的洞来代替文字密码传递消息，这种方式最初发明于剑鱼。
不过如今埃及蛇那边有一套完美的破译系统。
我抱着猫大步朝机场走，怀念家里大床的同时为了宽慰自己，给他说些PUA的话：“我决定把你带回国养，不是你我早就完成任务上飞机了，现在还得改签……”
我絮叨半天，黑猫只管把脑袋贴在我胸上占便宜，不管怎么说，就冲他这副不怕死敢来干扰我任务的作风，我就打算养养他，带他治病。
“只要你乖乖让我养，我就带你去看医生。”
畸形不外乎是基因上的毛病，虽不能根治，但也有相应的缓解方式。
我畅想着有猫的美好未来，把行李箱的轮子几乎拖出了火花。然而在我要踏进机场那刻，一阵刺耳的枪鸣向我袭来。
我向前，黑猫被我压在身下，视线逐渐模糊，我的灵魂仿佛飘出了体内。
“只要你……乖乖让我养……”
视线一转，我的花瓣在风中摇曳，周身散发着红光，作为一朵生长在不明地界的曼珠沙华，这一次穿越世界的时间段变得不可捉摸。
难道金枪鱼事件对上一世的主宰有重要影响？
我探查起体内的碎片，静待几小时，一块灰白的碎片在我体内生成。
梦辞应当善后了。
我如释重负，唯恐上一世失忆的方式反倒酿成大错。
放松下来后便有闲心去想其他事，我死之前似乎对梦辞呢喃了句“养他”之类的话。我死的时候通常不留遗言，就算有也该是重要的。
养梦辞是每个世界的本能，但它至关重要吗？
我脑中浮现些许记忆片段。
“只要你乖乖让我养，我就给你松土。”
叼走我的黑猫踩在我脚下的土壤上，压的很紧，我喘不过气来，忿忿道：“不要你养，听他们说你有一片花田。”
这跟掌管百鱼却又威逼利诱新鱼入伙的神仙有甚区别？
我不从，他也不恼，从容不迫地说了句应对我的话。
具体是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
记忆不完整倒成了最麻烦的事。
这次，我特地等到梦辞来，扬起花瓣，质问他：“花田是怎么回事？”
记忆中的猫神梦辞在众神仙口中，可是出了名的爱花。
成为普通黑猫的梦辞自然听不懂，他不知道打哪儿走到这儿来的，低头看了我好一阵儿，遽然像在我的混沌天那样，爪子一刨，牙一咬，就将我叼走了。
我生着闷气，调动怀表，让自己失去了记忆。
曼珠沙华，不分地界，死气浓郁，开得灿烂。
这一世，我为主宰的爱人找到了她的尸体。
等我看见自己残缺的机械手臂，感受到回拢的红色碎片时，我才想起梦辞应对我的话：“花田——是为你打理的。”
他真是哪儿都替我考虑好了。
没生多久的闷气被传送带尽头的大火尽数烧去。
黑色星期五，焚毁残机的夜里，我被一只黑猫拖出了垃圾站。
在调动自己失去记忆前，我用残缺的手臂艰难地揽他入怀。
他舔着我的机械臂，味道应当不好吃。
不久，一位被墨菲关押的仿生人创建意识网，解放了所有可能进化为仿生人的机器人意识。
我在其中，成为第一批仿生人革命的牺牲者。
世界穿越多了，得到的记忆也越发多，理解了当初的委屈，如今便知如何放下那些委屈。
“待你成神做人，出来如何揍我都成，今日先听听我的苦恼吧。”
“小杜鹃，你说我救不救那个人呢？”
“你听我说，我今日在我的混沌天杀了个人，此是我第一次杀人，我该做什么？拿他的尸体养花吗？”
“小月季，你吃人吗？”
神祇们各居一隅天地，诞生于混沌中，混沌成宇宙，自然发展，有自然有神有人有万物，一概不懂的神祇们，犯的错不胜枚举。
我从一开始为其解惑，“救或不救，顺应本心，混沌天混沌，神非混沌”，“万物顺其自然，皆有因果，你害他，自当为其谋后世安稳，求一果”，到后来“何必等到之后揍你，现在揍都不晚”，“若可以，我连混沌天都能吃”的不耐。
张牙舞爪，花瓣凋零。
被欲望迷了神智，是一步一步由乱了本心开始。
我仿佛又见老者栽种我的那天，我的混沌天由他的混沌天割据而出，漫天的粉嫩，我欢喜极了。
他将我埋进土里，我迷迷糊糊地听见他言：“愿南芜根生土长，开花结子，带叶连枝……愿南芜功成身就，自得其乐，生生顺遂……”
他走前一如梦辞的坦诚，我委屈得忘了，他创造我便对我给予了厚望：
根生土长，愿我不弃混沌天，不弃他；开花结子，愿我逢喜时，皆顺意；带叶连枝，众神皆出混沌，兄弟姊妹，愿我有家有家人；若我疲累，他许我功成身就后自得其乐，生生顺遂。
而今，记忆由缺到盈，我再走过这些主宰的世界，带去的影响便微乎其微。
我是奥普拉山脉上的野花，见一支玫瑰傲骨难折夺一场春霖的偏爱，我想起我一身傲骨，自诩神仙不渡神仙，却得梦辞和众神的偏爱；我还是食梦一族的独居老者，养一孩童，祝他跌撞长大，我忆起我高傲解惑，众神亦在养我……
记忆盈满，我终忆起当初以一敌众的画面。
我一个个遥指过去，被委屈愤恨的双眼遮蔽的，是众神悔我，忧我，在乎我的一张张面孔。
他们发难梦辞，以为梦辞因欲伤我：
“你爱她就不该让她知晓欲望！”
“欲有多苦痛，你可尝过？”
“哪有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神，为束缚一爱人，毁她清明的混沌天！”
“南芜，就不该知晓欲望！”
我误会了他们，也忘了替梦辞辩解。我为众神解惑，日日寻我，为我排忧解难的梦辞，内心何尝不是一番波折？他不懂欲便与老者一并创造了我，知欲后又一心为我着想，一个字一句话地教我。
他由来坦诚，寻我，是为悔过。
他从未让我承担他因欲望生出的难过，种种由欲而生的情，是我自己悟出的。
遥想当初，一朵花，一只猫，坐在清粉的混沌天下，一个教，一个牙牙学语。
至此，收集到的碎片凝聚成一朵含苞待放的南芜花，我回到了我的混沌天。
我的混沌天，一片春色，往日的粉嫩多了些青绿点缀，天泛着淡淡的蓝，河水清透地染上泥沙的颜色。
我的混沌天多了好些人，有的栽花，有的耕地，有的在建一座木房子。
我踩过草地，淌过河水，走回我曾经离开的地方，将新结成的花栽回土里。
他们听见动静，停住手里的活，转头看我。
我站在泥土上，根深埋入土。
老者说，待我长成便能通晓一切。
根生土长，黑猫自裂缝中跳出，落地，化作一黑发少年，我仰头，他垂首，我们亲昵对视，一起回到混沌天；开花结子，我结出了新的南芜花，神识清明，知欲懂欲，逢喜时，顺本意；带叶连枝，我望去，满目姹紫嫣红，我的混沌天有了家的模样，我的家里走进我的家人；功成身就，我余下的碎片能帮助所有主宰，掌握欲望的我，成神成人，无需再去经历；自得其乐，我的混沌天如今不只粉色，我长成，眼里多了别样的风采；生生顺遂，我有一只猫，善种花，必定万事喜乐。
方今，我长成，通晓一切。
我朝众神作揖，众神对我笑，思念又欢喜，唤了我本来的名讳迎我：“南芜，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287章 Chapter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