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加魔法事件调查记录》拾伍竹

8、少女与贵族

　　瑞加8

　　塔西已经在阿蕾拉的裁缝店二楼住了三天了。

　　约书亚在第一天早晨来了一趟，语焉不详地让她暂时在阿蕾拉这里帮忙，非必要最好不要离开旧城区，接着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塔西尝试询问过是否有找到线索，但约书亚却只是像她十岁多那会儿，随便塞给她一颗糖，让她不用担心，就打发她去帮阿蕾拉整理店铺。

　　这让塔西感觉很不好，这就像她还是那个刚满十岁，却比很多八岁孩子都要瘦弱的小女孩，恐惧着来源于未来的未知，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抓紧衣角才能防止自己摔跤。

　　尽管如此，但她同样明白，这种时候随随便便跑出去，只不过是在给他们平添麻烦。

　　相比之下，她更关心卡洛斯的下落。

　　阿蕾拉在这段时间里每天都会进行两次随机时间的定位，但都没有取得效果，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卡洛斯还活着这一点，因为魔力标记是附着在一个人的魔力池外层的，而这种与灵魂相关的东西绝对没那么容易分离出来。

　　今天是周五，她的同学，贵族千金辛西娅·弗洛伊德会在她盘下的店铺待上至少半天。

　　“你看起来……情绪不太好。”
　　辛西娅试图以委婉的方式询问。

　　“啊——抱歉，我，我走神了。”
　　塔西从愣怔的状态中惊醒，下意识道了声歉。

　　“不，这不要紧。”
　　辛西娅笑了笑。
　　“我只是觉得，你很少露出这种表情。”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塔西略显尴尬，她下意识拈起一块黄油曲奇，试图掩盖自己的不自在。

　　“非常明显，就像是老冈瑟头顶上那块光溜溜的头皮。”
　　辛西娅开了个小玩笑。

　　塔西苦笑：“那还真是有够突出的。”

　　“我想说，辛迪，如果某天你突然发现，你昨天才认识的人其实在很早之前就与你见过面，但是你完全没有这段记忆——抱歉，我知道这段话的逻辑很混乱，但我真的想不出什么更合理的说法了。”

　　辛西娅没有立刻回答，她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但由于言语中的可有信息太少，她无法还原出事情的全貌，而她也并不打算逼迫她的朋友讲出她不愿意说的部分。

　　“也许……也许，我会去找那个人交涉，如果不能直接问，就尽量打探出他是否对那段记忆有印象。”
　　辛西娅的语气不太确定，但塔西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真奇怪，她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辛西娅想。

　　“嗯……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她试探着问。

　　“我不知道，应该算不上，我们其实并不熟悉，更多时候，我连他在说些什么都听不明白。”

　　“那么，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

　　塔西没有否认。

　　这就麻烦了。
　　辛西娅不免觉得有些苦恼。

　　这个问题的答案与其说是“该怎么做”，不如说是“为什么会发生”。

　　魔法总是会有很多不可思议不合常理的地方，就像是那些传遍了大街小巷的灵异故事，以及她始终无法看清的命运之线。目前唯一能被人们以理论剖析的只有炼金术这一科目，可惜的是，很少有人能在这条道路上走的长远。

　　她和塔西从入学的那一天就是同桌，塔西的性格在这几年里变了很多，但在她看来，现在的塔西其实和五年前的有着同样的，不变的内核。

　　——一个习惯了听从的小女孩。

　　不可否认，当她第一次见到塔西时，确实抱有试图解开她身上谜团的幼稚想法，没必要否认，当时她过着提前的叛逆期，背着家族报考了魔法学院，就是想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即使在后来的相处中，她明白了塔西真真切切对那些特殊一无所知，王国显然也认为这点无害时，她也早就对那个格格不入的小姑娘动了真感情。

　　辛西娅要比塔西大上一岁半，瑞加国立魔法学院的入学年龄在十岁到十四岁之间，但真正的平均入学年龄为十三岁，塔西刚刚好卡在那条线上，而她也大不了多少。这所公立学校的大部分学生都属于中产阶级，尽管方向截然相反，但她们都是这里的异类。

　　按理来说，一个从出生起就未曾见过父母的流浪儿，能够活到这么大，必然是会有自己独立的生存方式，但塔西似乎天生就懂得服从，听话，懂事，甚至盲从，夸张的简直不正常。

　　最开始的时候，塔西几乎就没有自己的考虑，仿佛“主见”这个词不曾在她身上出现过，最初辛西娅也是因为这个理由认定了她身上隐藏着某些谜团，说不定是什么邪恶势力培养出的人型兵器，但她又确实在成长，现在已经与普通人没有了什么差别。或许有一天，那些异常的痕迹会被彻底磨灭，她对此既期待又苦恼。

　　即使如此，她也从未对除了开发自己的魔力以外的事，表现出“执着”这种情绪。

　　但现在有了。

　　——

　　塔西有些郁郁寡欢地回到了裁缝铺。

　　她的人际圈很小，能够相熟到问出这种问题的只有辛西娅一个，但现在对方同样无法给出答案

　　她这几晚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每次醒来，她都会忘记大部分内容，只留下一点莫名产生，又逐渐累加的熟悉感。

　　这是魔法的世界，尽管她无法使用，但她好歹也是拥有博大魔力池的魔法学院毕业生，她的直觉往往很可靠。

　　比如，她曾经靠着一点点的熟悉一路找到了自己失踪已久的备用钥匙，还附赠了她不知何时藏起来的五枚银币。

　　因此，在没有财力和运气去命运神殿获得那群神棍的答疑解惑时，她最好做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确实在很久之前见过卡洛斯一次，但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溯的记忆，简直就像是被刻意抹去了一样。

　　进入店门的一瞬，塔西察觉到了某种异常的安静。

　　她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便不动声色地像往常一样进入里屋，甚至没有试图呼唤阿蕾拉的名字。

　　这里的所有摆设都和阿蕾拉的裁缝店相同，无论是门边堆积的那些被废弃的半成品，还是两边排排铺开，胡乱堆叠的布料，甚至于她今天早上用来喝水的杯子里也还残留着一层液体。

　　光从外表看，这里简直和那间表里如一，都是杂乱代名词的裁缝铺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没有魔力的流动。

　　那些熟悉的小家伙们被不止什么东西困在了这之外的某个地方，而她孤身一人被留在在这个沉默的世界中。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自从三年前她读完了那本诗集，第一次感受到了魔力的存在，那些灵动可爱的存在就始终存在与她身周，也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但现在，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甚至包括自己体内存在但无法驱动的那部分。

　　这个地方有问题，它不属于现有的，会出现在资料上的任何魔法空间，它像是屏蔽了“魔力”这个概念，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想要塑造这样的地方，绝不是不使用魔法的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除非神明眷顾。

　　——

　　塔西已经探索完了这间“裁缝铺”，这里确确实实完美复刻了真正的那间，甚至连面包上的切口都一样。

　　她没敢随便食用这里的食物，即使从外表看它们就像是普通的面包和蔬菜，甚至她手上提着的那袋来自辛西娅的曲奇饼都只是作为没有后路时的最终准备。

　　在把店铺搜刮了个干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走出了大门。

　　门外是一片森林。

　　塔西很久没见过森林了，如果是在她十岁前，她说不定还能开个玩笑说“跟回家了一样”，但在被城市生活腐蚀了六年的现在，她只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误入原始环境的倒霉蛋。

　　她开始很认真地观察四周的环境，顺手在周围做上记号，开始思考通过空间的边界离开的可能性。

　　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能够制造出这种无魔力环境的人，一定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疏忽大意，即使因为空间的制作难度而缩小了范围，也必然布置了别的东西阻止人离开，并且，就算她能够强行突围，没有通过正常途径还无法用魔法定位的她还指不定会被卷进哪个时空乱流，到那时，她就只能祈祷那位命运与时空的主宰高抬贵手，在尚未错乱的时间点把她扔进正确的通道，但按照她对神殿祭司们使用“神棍”这个词的频率，这个可能被无限缩小。

　　无论如何，她得先探索这周围，确保把她传送到这里的人没留下其它诸如野兽，甚至魔兽的“小礼物”。

　　塔西拿上从厨房里摸出的菜刀，又把阿蕾拉往常用来剪裁布料的那把大剪刀用布带别在腰间，先在原地等待了三十分钟，确认那个标记没有消失，接着才随便选了个方向进入森林。

　　在她选择的那个方向，一节塔西踮起脚才能碰到的枝干上，她系上了一节艳红的，随风飘扬的绸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