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加魔法事件调查记录》拾伍竹

7、少女与梦境

　　瑞加7

　　“请注意，诺拉小姐，目标人物已经离开梧桐巷，正在往大路方向前进，目测于三分钟后到达你所在的路口，完毕。”
　　戴着一幅具有降低辨识度功效墨镜的维纳斯一边朝着自己手套上充当装饰的绯色珍珠低声言语，一边鬼鬼祟祟地从拐角处探出一个头，语气中不难发现她的兴奋和愉悦。

　　“收到，琳达女士，以及……我们一定要这么跟着他吗？”
　　另一条街街边的长椅上，压低帽沿，用报纸遮住大半张脸的塔西小心翼翼地凑近左手佩戴的手链，上面同样穿着一只绯红色的圆润珍珠。

　　那是出自凯特之手的炼金道具，本体是两颗出自同一只珊瑚贝的珍珠，在通过特殊手法加入了海妖鳞片磨成的粉末后，能够达到传递声音的效果，让两边的人实现实时对话。

　　“认真点，诺拉小姐，这件事至关重要，我们必须亲自出手。”
　　说话间，维纳斯已经离开了她原本所在的拐角，迈着轻快的步子从另一条小路离开了梧桐巷。

　　“好吧……维，不，琳达女士。”
　　塔西认命地关闭了联络通道，悄悄把报纸向下滑了三厘米，露出戴着黑框眼镜的翠绿双眸。

　　这副眼镜没有降低辨识度的功能，但它可以改变别人对塔西外形的认知，比如现在，人们看到的就是一个看上去年事已高，但身体依然坚朗的老大爷。但它也只能改变外形上的认知，因此在此期间，塔西不能和路人进行对话，否则就会被发现问题。

　　现在是妮可失踪的第四天，凯特在和治安系统的负责人扯皮，试图获得官方渠道的更多帮助，约书亚和卡洛斯开始以卡洛琳家为圆心，排查周围长时间无人居住的空房与仓库。

　　而维纳斯和塔西，被安排来跟踪那个提供的线索的“无业游民”。

　　“嗯？都快五分钟了……难道说——”

　　塔西心中一紧，睁大眼睛环顾四周，连报纸都没能拿稳，但她仍然没再这片区域找到任何与目标吻合的身影。

　　“呼叫诺拉小姐，呼叫诺拉小姐，目标人物——”

　　“维纳，琳达女士！他不见了！”
　　塔西几乎无法控制音量，不幸中的万幸，这个时间的这条街上几乎没有路人，她的话并没有被人听到。

　　“冷静下来，好姑娘，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件事的。”

　　从另一边绕过去的维纳斯面色难看地看着地上已经无法使用的法阵，勉强带着笑意安抚。
　　“别慌，深呼吸，放轻松，好点儿了吗？现在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

　　“妮可找到了？！”
　　塔西忍不住惊呼出声，连维纳斯也难得失态。

　　“不可能，那个法阵，那个法阵，明明就……”
　　说到一半，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把接下来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塔西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之后再说你们那边的事吧，现在的重心是妮可。”
　　约书亚同样没有追问。

　　“她拜托了自己的同学，也就是瑞贝特子爵家的独女多洛蕾丝，根据她的口述，妮可在学校曾经在与同学的冲突中救过她，但那段经历因为‘不体面’的理由而被瑞贝特家封锁……真的只有瑞贝特家吗？”
　　如果是由约书亚说出这句话，那么它的嘲讽意味必然大于实际意义，但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凯特，塔西只能从里面读出强烈的不解和不甘。

　　“总之，不论如何，当初提供线索的那位侍卫向我们举报了妮可的所在地，我们在那里找到了她，她精神状态良好，没有受到损伤，只是还不愿意回去，但这就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了。”
　　约书亚一口气说完，把塔西未出口的疑问全部堵了回去。
　　“就是这样，所以，你们那边遇到了什么？”

　　“那个人使用了传送法阵，一次性，会自动销毁地点坐标，并且，那个法阵很……精妙，明明只过去了不到两分钟，但原地没有留下任何魔力痕迹……嘿，等等，我想到一件事。”
　　维纳斯倒豆子般把她所发现的状况讲了出来。

　　“约书亚，”
　　她深吸一口气。
　　“你是和卡洛斯一起回来的吗？”

　　——

　　卡洛斯失踪了。

　　“一个十九岁换另一个十九岁？这是什么新兴的灵异故事吗？”
　　阿蕾拉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

　　“无论你信不信，他身上的魔力标记是你留下的，你现在能感应到他的位置吗？”
　　约书亚的表情证明了这并不是个玩笑。

　　“好吧好吧，让我试试……”
　　阿蕾拉没再与约书亚就这个话题展开，对方也明显没有与她多做争执的意思。

　　汇聚成无数股的金色魔力流从阿蕾拉的心脏处延生，相互交织融合，又渐行渐远，它们化为一张在概念意义上铺天盖地的网，网的锚点与中心是与它们同根同源的标记。

　　塔西并非没有旁观过定位魔法的施展，但那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的景象让人震撼。即使如此，她也提不起任何欣赏的念头，精神始终处于紧绷状态。

　　“……没有，它没有消失，但也同样无法被定位。”
　　阿蕾拉睁开眼，她眼底似乎有金色的光晕弥漫，带来无法抵抗的压迫感，但那也仅仅只是一瞬，下一秒就连同那片金色一起消失，让人怀疑是神经过敏导致的错觉。

　　“大体方位呢？”
　　维纳斯追问道，她还穿着那身用于扮演侦探的，有些古怪的服装，但她现在显然已经没有当初穿上它时的心情了。

　　“看不到，它就像是被屏蔽了，我能够知道它依旧存在，但无法锁定它。”
　　阿蕾拉摇摇头。

　　“如果连你也看不到，那么不就一定是……”
　　维纳斯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乎是在自言自语，塔西听不清她几乎只有气音的后半句话，只能看到她的面色愈发难看。

　　“好吧，好吧。”
　　维纳斯叹了口气，但她的表情无比坚定。
　　“我要去……一趟，现在，立刻，马上。”

　　“让我去找那位，你得先去找‘黎明’女士。”
　　约书亚的表情依旧柔和，但口吻却很坚决。

　　维纳斯没有拒绝。

　　“我……”
　　塔西一时有些语塞，她听不懂他们刚刚的隐喻都意味着什么，但那明显是她不该知道的。

　　“好姑娘，你知道的，现在已经很晚了。”
　　维纳斯勉强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

　　“这里离你租的公寓太远了，塔西，今晚就在这睡下好吗？阿蕾拉这儿还有不少空房间，你可以挑一间喜欢的，她不会介意，对吗？”

　　阿蕾拉难得在与约书亚的对话里没有进行反驳。

　　“可我……好的，我会的。”
　　在明知道所有人都是在为她好的时候，塔西做不到拒绝。

　　——

　　是夜。

　　塔西没有挑挑拣拣，但阿蕾拉明显给她安排了她认知里最好的房间，优秀的采光，合适的室温，以及一开始没有，但后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搬出来的一张舒适的大床。

　　也许是太过疲惫的缘故，强撑着洗漱完，塔西几乎是刚刚试图把这些天乱糟糟的事在脑子里过一遍，就在极度的困倦下合上了双眼。

　　在梦里，她看见了满天飞舞的雪花。

　　那大概是个离诞生祭不久的日子，因为广场上几乎都是为那一天准备的装饰，但很奇怪，因为诞生祭在初春，那时候已经很少有雪了，近十年里，瑞加唯一一次有那些白色精灵出席的诞生祭，是她刚刚来到瑞加，因为身体抱恙，刚好错过的那次。

　　真奇怪啊，她明明应该是没见过那段时间的中心广场的。

　　塔西有些不解，但又隐隐觉得这是合理的，于是她下意识朝着印象中的方向走去——她不知道终点有什么，但她不由自主地想去看看。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变矮了，或者说，她的身体大小回到了她只有十岁的时候，甚至身上还套着那身约书亚临时找来的不太合身，但款式华丽，料子足够珍贵的衣服。

　　现在她大概知道那是谁的衣服了。

　　她莫名产生了某些异样的情绪，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她再次有了想去那个地方看看的冲动。

　　她有些笨拙地用已经不太习惯的身体向前迈步，快步行走，最后转变为奔跑

　　广场上的雪不算深，但对于年纪不大，而且营养不良的塔西而言，已经足够没过她的脚踝，让她踩下去的步子变得深一脚浅一脚，但这并不能阻拦她跌跌撞撞地奔跑，一步步逼近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地方。

　　在那里，在广场的中央，有两个小小的人影。

　　塔西停在了边缘处，她有预感，当她站到他们面前，这个梦就会立刻中断。

　　因为离得太远，他们唯一能观察到的显著特征就是金发，但即使隔了那么远的局里，其中一人还那围巾挡住了大半张脸，她也直觉般认为，那应该是一男一女，两张相似的面孔，并且其中一人的样貌逐渐与她脑海中的某个人重合——

　　那是卡洛斯。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梦醒了，那张依旧稚嫩的面容被悄无声息地抹除，只留下一片茫茫的雪留存在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