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加魔法事件调查记录》拾伍竹

3、少女与诗人

　　瑞加3

　　那个被神圣锁链绑了半天的闯入者最后被匆匆赶来的约书亚带走，而塔西在对面有两人的情况下没能推辞下那对袖扣。

　　“造价不超过十银币的小装饰而已，这儿还有一大堆呢。”

　　阿蕾拉边说边拉开抽屉，里面躺着大小形状各异的袖扣，每个都隐隐有着魔力流动的痕迹。
　　而那个抽屉似乎是用了特殊材料制作，只要一关上，塔西就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魔力波动。

　　“你甚至可以半夜偷偷来拿几对，阿蕾拉绝对不会发现。”
　　约书亚在一旁打趣道，紧接着，他被阿蕾拉重重踢了一脚，在小腿上——这具人偶的身高注定了她得跳起来才能用脚够着约书亚的膝盖位置。

　　插科打诨后，她还是把那对袖扣和制服一起带回了租住的公寓，与她过去得到的炼金制品一起，锁在了能够隔绝大部分魔力外溢的金属盒内。

　　把洗过的制服晾在小阳台上，塔西再一次回归了无所事事的状态。

　　十几分钟后，她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狂奔向门上挂着的日历，死死盯着她一个月前做的标记，发出绝望的悲鸣。

　　用绿色铅笔画在今天日期上的，是一个小小的简笔画书本，旁边标注着一个“G”，以及下午四点的时间。

　　今天是格林的签售会，而她完完全全忘记了这一点。

　　格林小姐是位诗人，被推测为自然，艺术与美的女神神殿的神职人员，而她写的却不是，或者说没有以“格林”的名义发表过真正的赞美诗。塔西喜欢上她的原因很简单，在某个午后，她被强塞了一本格林的诗集，而后整个下午都沉了进去。循着翩舞的文字，她体悟到了空气中弥散的自然气息，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魔力的流动，此前，她不仅无法使用，甚至连魔力的气息都无法察觉。

　　当然，之后她把不仅仅是来自格林，还有许许多多的诗歌浏览了一遍，但始终没能再出现别的惊喜。

　　根据其他人的说法，那本诗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些诗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咒文，但它确实为她提供了一个契机，一个去感悟，去体会魔力流淌的契机。

　　她想，她，她仅仅只是喜欢这些文字而已。

　　塔西曾在脑海中一遍遍勾勒格林的形象，悲悯的，温柔的，良善的，美好的。

　　接着，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去看看，去看看写出了这些词句的诗人究竟是什么样。

　　但格林此前从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而她的形象更是众说纷纭，却无一人真正知晓。

　　而因为接二连三的意外，她错失了这次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她颇为沮丧地垂下脑袋，在书桌前坐下。

　　今夜的风并不算大，窗外的树叶只是在轻轻摇曳，发出细沙流淌般的轻响。
　　一只翠绿的叶片被风卷起，轻飘飘卡在窗框上，怎么也不肯离开。

　　夜静悄悄的，塔西不知不觉间靠在桌边陷入了梦乡。

　　——

　　次日，塔西正式入职的第一天。

　　塔西急匆匆冲出家门，刚走出五步远，又赶忙冲回来锁上门锁，掏钥匙的手抖了又抖，好不容易才在一分钟内达成目的。

　　或许是换了个地方睡觉的缘故，她坚持了快七年的优秀生物钟失灵了一回，睁眼的时间比原定的迟了二十几分钟。

　　她不得不抓紧时间，防止自己达成入职首日就光荣迟到的不妙成就。

　　尽管约书亚或许只会满不在乎地嘲笑几句，但她给其他同事带来的第一印象就完蛋了。

　　八点四十五，八点五十，八点五十五……

　　塔西如同一只灵巧的燕子，在大街小巷穿行，魔力带来的身体优势在这一刻尽数发挥，终于，在离迟到还差五分钟时，她成功站在了那扇古董木门前。

　　她站在原地喘了会儿气，接着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整理易容，确信自己除了解决不了的一点脸红外无法再被看出狼狈狂奔的痕迹。

　　好了。
　　塔西深吸一口气，推开陈旧的大门。

　　屋里只有一个人，但即使有其他人在，那一刻的塔西也无法看到了。

　　格林。

　　塔西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单词，她从看见那个背影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她就是格林，没有别的可能。

　　时隔多年，她在她身上再一次感受到了她当年第一次阅读那本诗集时所体悟到的自然魔力，这一次她发现，那不仅仅是魔力的流动，还混杂了一种更宏伟，更神圣的气息。

　　她近乎全身战栗着，即便如此也不愿移开视线，恨不得把这一刻看到的画面永远烙进视网膜。

　　格林似有所感，转过了头。

　　下一秒，一件外套从背后兜头套住了塔西的上半身。

　　视线接触到白色的布料，塔西猛地回过神来。她刚刚的表现不对劲，尽管格林确实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存在，但她绝不会因此就在初次见面时出现这种近乎痴迷的情绪。

　　“好点儿了吗？”
　　约书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塔西下意识点点头，接下来，盖住眼睛的布料被掀开，房间里的景象重新映入眼帘。

　　这一次，她没有再感受到方才那股冲动，自然的魔力仍然存在，能被她感应到，但已经不再引人躁动。

　　房间里的人有着一头灰发，两条麻花辫披在脑后，眉眼温和带笑，腿上搭着羊绒针织衫和米白色的长围巾，捧着看不清标题的书册，占据了沙发的一个角落。

　　约书亚把外套随意叠了叠，用熟稔的语气抱怨。
　　“你可没说过今天会过来。”

　　“抱歉，是我的问题。”
　　灰发的女性这么回应着，塔西注意到她说这话时并没有对着约书亚，反而朝向了她的方向。

　　而约书亚似乎一点也没有被无视了的不自在，悠哉悠哉地把外套甩到沙发的另一边。

　　“这是维纳斯，一个靠赐福作弊的三流诗人，嗯……你似乎知道她？”
　　他并没有想要得到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往下说，
　　“算了，这不重要，总之，她应该算是你的职场前辈，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她，有什么需求也可以敲诈她——别放过顺手就能薅到的金羊毛。”

　　“别听他的。”
　　维纳斯在翻到的那一页加上书签，轻轻合上书本。
　　“我是维纳斯·格林，很高兴认识你，唔……我能称呼你为塔西吗？”

　　“好，好的。”
　　面对那双灰色的眼眸，塔西莫名有些结巴。

　　“那真是太好了，同样的，叫我维纳斯就好。嗯……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谢，谢谢，你的也是，也很好看……”
　　塔西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烧。

　　“停一停。”
　　约书亚再次挡在了两人之间。
　　“嘿，你真的收好你的神眷技能了吗？我怎么感觉她的反应不太正常？”

　　维纳斯再一次无视了约书亚。
　　“这双袖扣挺不错的，很衬你的眼睛，虽然款式有些简单，不过这样也好——是阿蕾拉给你的吗？那她一定很喜欢你。”

　　在约书亚的建议下，塔西今天戴上了那对袖扣，口袋里还塞了另一样炼金物品，和钥匙，钱包，以及其余零碎的东西分开放置。

　　“虽然总是摆出长辈的架子，但她的本质和她的壳子没有任何区别，她和约书亚两个人加起来绝对到不了十岁。”

　　“当面说人坏话绝对不是什么好品质。”
　　约书亚嘟囔着，没再期待这里有人在意他的反应。

　　——

　　维纳斯是个很健谈的人。

　　这和塔西曾经有过的想象不太一样，不过也没差，毕竟她的想象与真人几乎一点儿都没能搭上边儿。

　　相比起那个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纯良形象，维纳斯的个性更偏向古灵精怪那一挂，当然，由塔西说出这个形容似乎不太合适，但她确实想不到比这更准确的表达方法了。

　　她向塔西解释了刚刚异常情绪出现的原因，它源于维纳斯得到的神眷，是来自“美”这一概念的祝福，会直接影响人的精神，甚至灵魂，但在经过持有者自主约束的情况下，只要遮住视线，效果就会大打折扣，至多对那一小会儿的情绪产生影响。

　　但如果原本就有基于喜爱产生的较强情绪波动，那么受到的影响就会加深很多，并且很难靠普通的遮掩视线脱出影响范围。

　　说这话的时候，她始终笑眯眯地看着塔西局促不安地调整坐姿，机械式地泡茶，喝茶，接着在慢节奏的谈话中逐渐放松下来，陷在软绵绵的沙发中，开始主动开启话题。

　　在这期间，塔西又受到了一次情绪影响，但这次的影响较为轻微，她能第一时间控制自己移开视线，并且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她还见证了维纳斯把补魔药水当蓝莓汁喝的伟业，并在对方友好地询问她是否需要时选择委婉但坚定的拒绝，得到了维纳斯略带遗憾地回应。

　　黄昏逐渐爬上天幕，走在回家的路上，塔西不禁露出了轻松而满足的微笑。

　　交流果然是最好的放松，和维纳斯谈了一天后，连这种看了几年的风景似乎都产生了别样的乐趣呢。

　　……稍等。

　　她今天是去上班的对吧？

　　——

　　维纳斯·格林，拥有独特气场的半精灵，被动技能是把所有与她交谈的对象拖进谜之安逸的氛围里，躺成一排连翻身都懒洋洋的咸鱼。

　　另：本人对此有所察觉，但似乎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