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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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响把一本本书塞进挎包，转身注意到旁边同桌还直挺挺坐在椅上，正偏着头眯着眼努力得分辨书上的字。他忽然醒起沈回舟应该是近视的，默默站一会儿后犹豫道：“你不去买副新眼镜吗？”
沈回舟立刻抬头，阳光映进浅色的眼眸显得他目光没有原先的冷戾，反倒使沈回舟整张脸都更加柔和。沈回舟沉默片刻，放下笔反问：“谁说不买？”
“哦，那怎么不去买?”
沈回舟顿时语塞，不是不想买，也不是他忘记买，而是，对于一个刚刚换了个环境生活的路痴来说，能记住超市菜市场在哪儿就不错了，让他上哪儿找眼镜店去啊……
佟响还保持着挎上挎包的动作等他接话。
良久，他犹豫道:“你是，不知道眼镜店在哪里？”
这话好像一口凉水抢进沈回舟嗓子，他竟条件反射开启嘴硬模式，反驳:“碍着你了吗，你事有点多。”
“哈。”佟响轻笑一声，根本不生气，一脸云淡风轻:“确实没有，只是提一嘴，毕竟看你好像不是很会认路的样子。”
……
短暂的沉默过后，沈回舟腾地站起，又凶又狠得开口:“你闲的跟我找欠？”
佟响神色丝毫未变，眸光故意在沈回舟身上上下扫过:“就是打架你也打不过我。”
话语里明显的挑衅意味谁看不出来谁就是傻子，沈回舟不愿当这个傻子，更不愿宁事息人，他下一秒将笔拍在桌面，“没正经打过你知道打不打得过？”
佟响不予理睬，他今天没心情斗嘴掐架，点到为止径直走出去。
被他晾在后边的沈回舟感觉好像吃了个坏掉的果子，一阵子才坐回椅上。
“权当他被我吓跑了。”他这样想，企图让自己减轻些不甘。
秋末冬初天在五点便开始黑，六点，沈回舟游走在街上，眯着眼睛看手机导航寻找道路。
沈回舟几乎将眼睛眯到了最小，他光几十分钟进进出出大约十个胡同口，导航女声就不断的报出“您已驶入新路线，以为您切换新路线。”
本来想着今天趁有空把眼镜买了，这才在街上晃荡，可惜他路痴的属性太强，原来二十分钟可以搞定的事用两倍的时间还没搞完。
沈回舟在岔路口思索好一会，刚拐进精心选好那个胡同，导航机械女音再度响起：
“您已驶入新路线。”
......
沈回舟自暴自弃地将手机兜回口袋，这年头导个航都这么难了。
他仰头深吸一口气，突感大事不妙，瞪直了眼四处环望。
这里又是哪儿啊？？？
随即还没在裤袋里待热乎的手机又被两根手指拎出来，按下开机键，就见屏幕上呈现一个大大的提示语，“无法连接网络。”手机叮的一声，黑屏。
此时的沈回舟，就像鱼儿离了水，鸟儿飞不上天空，简称路痴没了指引没了回去的希望。
破旧砖头砌成的老墙，好像风稍微大点就会倾倒下来，沈回舟怔在原地好久，身侧的铁门一阵吱呀的叫唤，佟响托着一袋垃圾，一脸油污的出来了。
这世界总是出奇的窄小，似乎怎么都能遇到。佟响猝不及防对上沈回舟的目光，脚下生根忽然就不会动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伫立，佟响皮肤白，黑污的油烟渍附在他脸颊异常扎眼，一对桃花眼中盛着的盈盈光点也如遭到侵染，这副大逆长相的“装束”倒是开眼。
沈回舟：“扔垃圾呢。”
佟响敛着眼帘懒得复他这傻逼问题，自顾自将垃圾扔进一侧的垃圾筒，完事才转过头看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巷子不给人走吗？”沈回舟反问。
佟响扶去衣袖的烟尘，淡淡道：“不是不能走，一般没人走这条巷子。”
“为什么？”
佟响往巷子里面一撇下巴，沈回舟顺着方向看去，入目一排散发腐臭的垃圾。
“所以你来这里干什么。”佟响问出口听不出丝毫疑问语气，更像随意一句客套话，冷冰冰不带个人情绪，甚至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皮还是低垂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两片阴影，久而久之令人觉得他在睥睨自己。可似乎看所有人都是如此。
沈回舟这回倒是很坦荡：“迷路了。”
“嗯。”佟响抬头看一眼被半山腰的红日烧得斑斓的天，想了几秒：“天色不早了，你吃饭没？”
“没。”
“嗯。”佟响点下脑袋，转身走入门内一边说：“跟我进来。”
橙黄色的灯光映照着简约的装潢显得温暖舒适，沈回舟跟在佟响身后，不知所云地进来了。
不远处收银台睡着一个编着蓬松麻花辫的少女，左手托腮，右手拇指食指间一支铅笔点在纸面，阖目小憩，嘴唇微微张合念叨什么。
沈回舟杵着，看见佟响信步朝少女过去。指尖在桌板敲了敲，少女便揉揉眸子坐好。
然后佟响低头说了些什么，少女愣愣向沈回舟投来视线，立马来了精神，几乎从椅上蹦起小跑到沈回舟前围着他看了一圈。
少女倏地回头，问佟响：“阿岛，这位是谁啊？”
“...阿岛？”沈回舟眉毛上挑，重复了一遍。
佟响靠在墙边，动手解下白围裙，逐一回复：“同学。”“我小名。”
少女点点头，笑着仰首去看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沈回舟，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我叫游茴。”
沈回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我是沈回舟。”
“回舟，回舟......”游茴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展露明朗的笑容夸赞道：“真好听。”
游茴照着沈回舟不明所以的脸看了会儿，又是一记夸赞：“你长得真好看。”
沈回舟被击得难为情，耳根不自知漫上绯红。
伴随一声哼笑，沈回舟才从羞意里回来，他下意识看向佟响，佟响手此时抄在衣袋，嘴角飞扬。
“你笑什么？”
“没事。”佟响抿嘴试图掩盖笑意，拿出手机鼓捣两下递到他眼前。
沈回舟看看手机又看看他：“干什么？”
佟响：“加微信。”
“？”沈回舟满面写着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加？”
佟响酝酿了一秒语言，给出一个特别欠打得答案：“我之前赔你那钱是儿童玩具。”
......
“你不想赔别赔。”沈回舟好不容易缓上一口气，质问他：“还是你看我像儿童？”
确实长得有点像，白白净净的挺可爱。他心里想着，嘴上却喊冤枉：“我也是受害人啊，那几张假纸就是这位小姐塞给我的。”说着，他的视线移往一边偷笑的游茴。
游茴讪讪地笑，赖皮地辩解：“我不过是和阿岛开个玩笑而已，怎么知道会搞成这样.....”
沈回舟面对女孩子生不起气来，只好加了微信。佟响也不磨蹭，立刻转过来一笔账。
“收到了。”沈回舟讲。
佟响对游茴打了一个手势：“行，我走了，交给你了。”
游茴比了一个“OK”。
佟响下一秒就背起背包出了店门，游茴则热情似火地拉着沈回舟聊天，耐心地解释：“阿岛叫我带你吃顿饭，再带你去买眼镜，你想吃什么？”
沈回舟一听感觉事情不对，以为游茴做拐卖，提高了警惕：“你是哪个学校的？”
“哈哈，我二十几了，早毕业了。”游茴老实回答：“别担心，我不是人贩子，你想吃什么呢？要不试试我们的招牌......”
咖啡馆附近坐落多座居民楼，佟响踏入年代最久远的一座，来到一户门前驻足，叩响木门。
等待超过五分钟，木门怪叫着打开，门后掩着一张俏美的脸蛋，眼珠子左右转动查看。
“不用看了，只有我。”佟响语气冷清，一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
魏绮青舒出一口凉气，挪动消瘦的身子为佟响让出进门的位置。
佟响关门拉开餐桌椅坐下，魏绮青脚下那对高跟踩在回南天就会发霉的，虫子蛀空了的木地板哒哒作响，好像随时会被她踩穿。
她陷进十多岁的沙发里，酒红色礼服肩带浪荡地滑落肩头，翘腿露出接近大腿根的位置，却分毫不在意，甚至是悠然地整理耳边的卷发。
佟响对于她这样放荡的姿态选择当作看不见，平淡地问：“叫我来什么事？”
“妈叫儿子来，合情合理嘛。”魏绮青以谄媚的嗓音说。
佟响见她把伺候那帮暴发户的伎俩用到自己身上，也是不忍了，冷言怼道：“你一三十几快奔四的人，成天只会对男的掐眉弄眼是吗。”
“什么霞眉浓眼啊。”魏绮青嘴里蹦出一个完全不同的词，还以为在夸她漂亮：“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妈这是温柔。”
佟响睨她一眼，这家伙还不知耻的缠着头发笑，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佟响嫌恶地阖闭双眼，大概也明白魏绮青叫他来的意思了，估计是太久找不到男人，欲望膨胀忍不住，才想到自己儿子。
“怎么，裸肩露腿的是一辈子没见过雄的吗？是不是路上碰到条公狗你都会对着它发情？”
“你！”魏绮青气急，站起来要骂他，却给佟响胜腊月寒风天更冷的眼睛吓住，尴尬地坐回去。
“你怎么跟妈妈说话的！没大没小！”
佟响慵懒地靠着椅背不语，反倒斥问她：“你尽过丁点做妈的责任吗？”
“当年你出轨，我九岁你就跟人跑了，没跑之前也视我作没有，再看看你现在，人前一副骚//妇的模样，有个‘妈’的样？你根本没有做妈的资格。”
“你！”魏绮青恼得脸红脖子粗，不管不顾骂道：“你好意思教训我，你自己不也是个任人//操的东西！”
这话恰恰触碰佟响逆鳞，他僵硬地转头，那似乎能吃人的眼神看得魏绮青发怵。
“你说什么？”
魏绮青这会儿说话没原先中气十足，脸色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的街坊邻里，哪个不知道你以前供人操过......啊！”
伴着魏绮青的惊叫，一只玻璃杯碎在她脚边，佟响皱眉向她，暗暗合计下一个杯子砸她哪里。
“我，我说错了吗！你卖完还弄死了人家！你还，还弄死了你妹妹！”
佟响手一甩，玻璃杯飞出去又爆出一声骇言，他撑着椅扶手站起，步步逼近魏绮青，周身散发的寒气和压迫力几乎把人逼疯。
“我警告你。”佟响以居高临下的姿势轻蔑地俯看她，吐出每个字都是冰渣：“自己管不好别管别人，造谣是可以判刑的，你刚刚说的话，已经属于情节严重的造谣。”
“你现在的一切，住所，钱，哪样不是我给的。但凡我想，佟远庚，我爸，你的丈夫，马上就会找上门来。”
听到此些，魏绮青浑身震悚。
佟响而是恶劣地笑了：“要是被佟远庚找着，会收拾的你很惨吧。”
“你，不希望他找到的，对吗？”
“真是，真是没天理……”魏绮青极其缓慢地后退，食指颤抖指着佟响挺立的鼻梁:“你和你那老爸，一个样，命里克我!”
疾风冲撞开窗页闯入，掠过佟响发梢将他的凶意撕碎了飘在四周，他眼角下垂，咬牙时一颗尖牙忽就凸现，“他对你有不好吗？”
魏绮青语塞。
“他可是什么都依着你啊，因为你不喜欢我，他就和你一样不喜欢我啊。”
佟响清楚的记得，当年妹妹还没死，他们还住在一起，爸妈对他爱答不理，连吃饭都会忽略他，最后还是五岁的妹妹把自己碗里的留给他。他尽力讨大人欢心，但吃力不讨好，妈妈嫌他烦会踹他一脚，爸爸顶多“嗯”一声。
后来老师告诉他，要尝试和爸爸妈妈沟通，于是他先问妈妈，为什么不关心自己。妈妈只是朝他啐唾沫，从那时起他就知道妈妈不喜欢他。
他又问了爸爸，爸爸比妈妈待他好的多，爸爸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你妈妈是，我就是了。”
所以无论他再怎么乖，再怎么懂事，终究无法再这个家里获取一丝爱。
家里爱着他的仅有跳楼自杀的妹妹。
可是眼前所谓的“妈妈”，在妹妹跳楼后人间蒸发，亲女儿的葬礼也没参加，很长一段时间才从邻居口中听到她跟暴发户跑了的消息。
祸不单行，至亲离世、妻子背叛使他爸备受打击，佟远庚看着儿子，绝不允许儿子再背叛他。
因此，佟远庚对他的控制欲以日为单位叠增，小到决定他和哪些人交朋友，大到决定未来。
仔细算来，若是当初魏绮青没跑，他是否不用受八年的痛。
佟响急匆匆离开屋子，听着屋内魏绮青使劲地叫骂，贴着墙虚脱般滑落下去。
手机铃此时响起，及时助他脱开难堪的记忆，他赶紧接通电话，那端一片嘈杂中透出一道清亮的话语。
“我迷路了。”沈回舟顿了顿，实在难以启齿。
佟响粗喘着气，闻言一愣:“游茴不是带着你吗？”
“人太多，我们走散了。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里，我不认识路。”
佟响唇角勾起一条极浅的弧度，脑海浮现沈回舟举着手机干着急的样子，语气缓和很多问:“你在哪呢？”
“xx店铺。”
“你等我，我现在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