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雨》十安卿然

19、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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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响目视沈回舟拐进长廊，一直到消失不见才回岗工作。
　　他捻起案板堆叠的单条看看，转手打火烧油，隔壁的厨子闲下来问：“那男孩什么情况？”
　　佟响四处走动寻找走前切好的食材，没什么感情地回应：“吐了。”
　　厨子闻言顿了许久，双手在围裙上乱擦着，偏头打趣道：“该不是老聂头劈骨头吓到他了吧？”
　　叫作老聂头的仰脖看过来，皱眉为自己辩护：“小伙子年轻气盛哪有那么容易被吓着。”
　　“那不一定，你前几天劈坏了一板菜板，挥刀那场面凶残的，啧啧。”厨子笑了笑，屈肘撞向佟响身侧，想让他接自己的茬：“你说是吧？”
　　被撞的似是被禁了声，始终专注于手上的工作，也不分心聊天，于是话题硬生生在他这里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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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得飞快，人流高峰期过了，店员陆陆续续扔家伙计归家。佟响搬运着垃圾袋，准备倒完垃圾就收工下班。
　　背对的门颤抖着被打开，耳畔霎然响起一道女声，那人话刚出口半句，却不幸让反弹回来的门板拍到了手臂，当即改口怨声说：“迟早要把你这破门换掉......”

　　佟响扬臂将垃圾袋甩出去，双手得到了释放，才转头面向游茴：“你是回家么？”
　　“回家等会先，我有事要找你。”游茴歪头在裤袋中寻找什么，拎出手机按亮了展示给他看，“你看看这些，我四小时前收到的，匿名文件。”
　　佟响仔细阅读一遍文件标题，是封反同的号召书，他大略扫视了其中内容，脸孔未呈一丝异常。直到后半段，冰冷的文字堆砌成一句令人恶寒的话。编辑文件的人拿他举了例子，抄录在文件上，好以增强自己的说服力。
　　游茴率先开腔，她脱口道：“这个人不怀好意，我刚问了别人，独独三人收到了同样的文件，都是与你熟识的人。其余人一概表示近期没有收到奇怪的消息，编篡文件者貌似是冲着你来的。”
　　佟响眼底燃起些许情绪，旋即却烟消云散，“收到文件分别是哪三人？”
　　“我，许胭脂，”话到此处她停下，倒吸一口气：“和牧铭。”

　　最后一个人名出来，佟响才有了反应，却仅仅是呆愣片刻，便再无其他。
　　佟响：“你和牧铭还有联系？”
　　游茴：“不算，恰巧碰到他，就顺带问了问。”

　　死一般的沉寂。

　　游茴观察他的脸，确保他情绪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
　　“呃，你们...我，知道你不爱被提起牧铭，我不是刻意想你怎样啊，只是客观阐述一下，你那......”出口的话磕磕巴巴的，她神情别扭，眉头拧起，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斟酌着问：“你们到底怎么个回事。”
　　佟响改为看着她眼瞳，其间波痕神采与平常的她大相径庭，意料之外地问她：“你明明清楚整件事，怎么还要问我一遍？”
　　游茴睁圆眼睛，颇为嗔怪：“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佟响难免皱起眉：“你笃定你什么都不知道？”
　　游茴：“我真什么都不知道！”
　　“你别开玩笑了。”佟响无奈地说，那年事出突然，他被造谣和人乱搞，是游茴帮忙避免事情发酵闹大，如今亲手解决谣言的人说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能相信？
　　闻言游茴敛低眼睫，这几字在她听来属实逆耳不中听，她脸色一反常态地阴鸷，挑眉冷然道：“你以为我开玩笑？”
　　叫她瞪得心腔骤缩，佟响煞有介事地眨眨眼，讷讷地说：“呃，先不算这件事......你之前那段话还没有说完，剩下半段是什么？”

　　游茴一改骇人的神容，仿若又变回平日没心没肺的模样:“这事不能放任不管，你准备怎么做，需要我帮忙么？”

　　默了一阵子，佟响开腔：“暂时还用不着劳驾你费心费力，我已经有些对策了。”
　　游茴点头以表肯定，背过身踏入门内。

　　佟响后知后觉进门，绕至厅室却发觉游茴早已走了。他整个人恍惚有些迷惘，左看右看想不出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半晌他吁叹一声，竟然开始踱步徘徊，走过来走过去，来回十余趟，甚至不慎撞墙，害得额头泛起淤青。
　　冰凉指腹触碰额上淤青，他发着怔，大抵是疼劲消了，逐而感觉不到疼痛，脑子也清晰了些，豁然望见休息室的灯还是亮的。

　　某种念头浮现脑中，他拔腿步向休息室外，一下拉开门。正对他的是一具单薄的人影，因为睡姿问题衣摆上翻，细瘦的手腕，一小块腰腹白皙无比，全然暴露在空气中。佟响走近安睡的人，看到他瘦得可以看清筋脉的胳膊，状似风一吹都会被吹跑。
　　他俯身轻唤：“沈回舟，要关门了。”

　　......

　　“小沈同志，快点起床，我要关门了。”他学了游茴的称谓。
　　沈回舟微眯着眼，大脑缓缓转醒，他偏头看见佟响蹲在腿边，正仰面纹丝未动地注视他惺忪睡眼。
　　“你说什么...”入耳的声线低哑夹带缕缕倦意。沈回舟刚睡醒昏昏沉沉的，撑起身体呆了好一会。
　　“要关门了，你该回家了。”佟响口述。

　　“哦......”迷糊间他伸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什么，闷声沉吟道：“我的眼镜，眼镜放哪里了...”

　　佟响心尖痒痒的，不由扬起嘴角。然后环视一周找到目标，取回来给沈回舟戴上。

　　佟响：“你胃还难受么。”
　　沈回舟按按腹部：“好很多了。”
　　佟响：“是吃错东西了吗，你需要去医院看看么。”

　　镜片覆带水珠，难得清明的视野复又模糊了。
　　“不必要。”
　　“不必要？”

　　佟响眉头微不可察地抽动，思索稍许，苦口婆心相劝：“你有时候别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身体是自己的，你不爱惜就真没人帮你爱惜它了。”
　　被劝的人散漫坐在原地，唇口微张反应了三秒，似乎没听进他好言相劝，仅仅固执地摇头。
　　“我身体什么情况我清楚。”

　　他顿了顿，爬起身捋平折皱衣角。将走前说:“……那我先走了。”

　　木门阖闭，脚步声渐行渐远。佟响维持蹲低的动作，良久才站直了。

　　裤兜里手机冒了声响，佟响摁亮屏幕看见锁屏新添的几条消息，各式各样的言语，变着花样地发信息过来。看字里行间的意思，这是魏绮青花光钱又来要钱了。
　　佟响不大能想通，他提供给魏绮青暂住的地方，出门几步路就是餐馆，低至十几块，上到两三百比比皆是，水电煤气是不用她交得，排除三餐一切费用他都给她付好，此番她如何能做到十天花钱花得四千块钱不见踪影。
　　离家之后银行卡被冻结，他唯有找零工赚钱，老板看他一个未成年不收他，最难的时候饥不果腹地坐在绿化带旁盯着吃食的狗能盯上半天，黑夜就睡街道长板凳。如今游茴因为朋友关系允许他在店里干活，情况才稍微好转。
　　情况虽说好转，但他生活也不怎富裕，一个没成年的学生，单凭自己到底也赚不到太多钱以满足魏绮青贪婪的消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