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伍六七]三缺一》巨大化西南

4、Episode 04

　　Episode 04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挑着担子的小贩坐在路旁，一边歇息一边吆喝。小店的檐下挂着两盏纸做的灯笼，点亮烛火时看起来就像烧得通红的铁块。这里不繁华，但也是一个有规模的聚落。医师坐在客栈一楼的桌边，面前摆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她低头专心吃面，柒就坐在对面看着她吃。
　　“真是让人不好意思啊。”医师放下筷子，感觉肚子舒服了，人也舒服了。“第一次有人在我吃饭的时候看的那么认真。”
　　柒持剑一动不动，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默。

　　二人随客栈老板娘上楼。木质楼梯很结实，踏上去没有吱嘎吱嘎的声音，表面抛光过。楼梯间只听得到老板娘的脚步声和喘气声。身材略肥胖的女人在三楼停下，回头看了眼那两位装扮不寻常的客人。“您看这房间行吗？”
　　外间有矮桌和蒲团，内间才是卧室，有两张软榻。拉开纸糊的窗门，靠街的窗台下有一条狭窄的走道。
　　柒坐到上面试了试。在这里刚好能看到下面街道的景况。
　　医师撇了撇嘴。这是怕她逃走还是出事。
　　柒拿出钱袋，按照老板娘报出的数给了钱。做了十几年旅店生意的女人接了钱转身就走，动作迅速。
　　木门关上的时候发出一声轻轻的“咔”。医师重新开门看了看四周，确定人已经走远后，毫不客气地坐到柒对面。“你是暗影刺客吧？”
　　“我不是。”柒取下佩剑，放到腿上，望着日落后余温仍存的街道。“暗影刺客不会让人近身。”
　　“那你的令牌？”
　　“那是通行证。”柒还是盯着楼下的某处看。“上面的数字就是我现在的代号。”
　　“柒？”医师回忆起他手里的令牌，干巴巴地继续开口说道。“不过就算我有武功，也攻击不了你啊。”
　　这才是他让她近身的原因吧。
　　“没必要。”柒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医师。“虽然不知道你和赤牙是什么关系，但...而且你是首领带回来的人。”
　　她倒不害怕，继续问他。“我今年恰好刚过双十生辰，你呢？”
　　柒犹豫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身份不能说，年龄总可以吧？”医师歪了歪头。“嗯？”
　　柒艰难地吐出回答。“二七。”年龄确实没什么关系。
　　医师掩盖住面上的惊讶，轻轻吸气。联盟居然招来了一个这么小的跑腿。
　　他拉开纸糊的推拉门，走回房间，示意医师进来。“你睡吧。”
　　医师用眼神问他：那你呢？
　　柒以为她不放心。“我看着你睡。”
　　她露出了心梗的表情，铺好床就钻进被子，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把头枕在枕头上，拉上被子盖过头顶。

　　十分钟后，医师拉下被子，发现柒不在房间里。
　　她大着胆子掀开被子，支起上半身。“柒？”
　　翅膀呼啦啦拍动的声音，窗台处的月光下出现了一团黑影。没有回答。于是医师脚尖点地，慢慢走到窗边。
　　她拉开窗门。柒就抱着剑坐在门与窗间的空隙里，眼神警惕，目光炯炯地看着来人。“早听到了。”
　　医师尴尬地笑了一下。她打量了一会儿柒，从怀里捧出几朵互相缠绕着的白色花朵递过去。“这个，挺好闻的，送给你。”
　　柒冷淡地别开眼，没什么表示。
　　不然我就拿着剑坐在你边上。他想。
　　她脸上没有被冒犯的不喜，把花放在门边，转身回了房间。
　　柒看着医师离开阳台边的隔间，从背后拿出细细的卷轴。

　　一夜无眠。

　　医师睁开眼睛。房间被晨光映得微亮，柒的身影投在薄薄的窗纸上，一动不动。
　　她以为他睡着了，打开房门想去楼下吃碗面，却连一步都没踏出去，柒到她身后的声音小得让医师怀疑他连地板都没有碰到。
　　“别独自行动。”未出鞘的剑顶在医师背上。“我一直醒着。”
　　哈哈。医师讪讪地笑了笑，又想起来他看不到。“我想吃面。”
　　二人到旅店一楼。柒去向老板娘要了两碗面，医师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木质桌面上的裂缝。这次吃饭的时候她很安静，没问柒任何问题。柒也乐得如此。他迅速解决了自己碗里的东西，从隔壁牵来两匹马。“你会骑马吗？”
　　医师感到不妙。“你要带我去哪里？”
　　柒把医师的包裹放到马背上。“我不可能背你一路。”
　　“我也没让你背我啊。”她的声音忍不住比原先高了一些。手里拿着碗盘在洗刷的老板娘背身对着他们，动作如常，但是医师知道她听到了。店内灯光昏暗，虽然已经不是晚上了，晨光还是一点也透不进来，长日靠油灯照耀。而柒在检查马镫和其他部位的连接，看起来对自己漠不关心。
　　于是医师站起来，从柒的手里接过缰绳，跨上马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骑慢一点，我不是很熟练。”
　　柒跨身上马，动作流畅。“你只管跟着我。”

　　远处青山蒙薄纱，连绵不绝向前。山麓地带的镇子紧挨着靠在一起，几乎没有界限。二人沿着山脚下被过往行人经年累月踩出的路一路向玄武国的中心腹地靠近。白天赶路，晚上就在路旁的小店休息。医师原本只跟着师父学过骑马的基本技巧，平时也没有什么上马的机会。那是以前。现在这几天，她的马术精进了不少。
　　他们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到了首都附近最大的一个商业点。据她所知，这座城市几乎能算作是暗影联盟的据点。医师牵马走在街上，一路都心惊胆战。
　　柒带她来到了联盟分部。古朴的深色漆柱，厚重的帷幔看不出材质，一片接着一片地悬挂于廊下。柒用令牌过了大门前的守卫，穿过幽深的走廊，像蛇一样游走在迷宫结构的外室。接着，在内室的门前停住了。
　　“以我的职权，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医师浑身发冷。“我要进去？”
　　她忍不住低头，一看脚下，还是青石板。“这是首领的命令。”柒也不看她，转身走向左侧，掀开帷幔走入。
　　首领就在里面。她擦了擦额前的冷汗，脑内突然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我现在追上去找柒呢？我可以让他帮我逃出这里。首领命令他我来这里，说不定我一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她定了定神。那我要用什么打动他？医师思索一番，有了主意。就用那个东西，对，没有人能抵御它的诱惑。但是——她犹豫了，万一他有什么和联盟绑定的利益呢？这么小的孩子，说不定就是联盟养大的人。
　　她向左张望了一眼，帷幔不动声色地挂在那里，不出声地鼓励着她。
　　至少不能向前走。
　　医师吐出一口气，仍站在原地。她太专注于自身，没注意身后——她的手臂突然被从身后接近的守卫钳住了。两个高大的男人粗暴地转过她的头。“果真不肯主动进去。”
　　在外的守卫不可能随意进入内室的范围。
　　医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被押进内室，走上石道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的侧影站在高台上，面前跪着一个人，那也是一个男人，虽然结结实实地膝盖触地，但上半身挺直，昂头看着另一个人的脸。很安静。
　　医师原本还不确定站着的那个男人是不是首领，直到她看到跪着的男人的脸。
　　——赤牙。
　　内室比她想象的要大，圆形，墙角处竟然留了一处宽约一人的水道，把议事区域和沿着水道外侧的走道隔开，只有门口的石道起桥梁作用穿过。死水波澜不惊，毫无气息地沉寂在阴暗的绕流中。她根本看不清这个空间的光源来自哪里，朦胧粘稠的黑紫色微光像裹尸布一样包裹着一切，包括圆形大厅中央的柱形高台。医师被守卫带着绕到高台后面，沿着狭窄的楼梯上到顶端。在楼梯刚到达平面的地方，青凤一声不响地垂首站立在那里。医师看到他，甚至没有过多惊讶。现在想想，这样的事情再自然不过。毕竟，只有暗影刺客能打败暗影刺客，而一个被加了气封的医者，只需要一个……
　　医师垂下眼睛，不再去想他。首领让两个守卫退下，接着走到她面前，细细端详了她一番，露出一个笑。“下次，别等守卫带你进来。”
　　她垂下头，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