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真神莅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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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迹中，方寸之地。
“染玉，你记起你是谁了么？”白发红衣额间有抹火云印记的男人唇角有笑，他看着被束缚在锁链之上的染玉神色轻蔑。
这锁链之上的人儿已经奄奄一息，吊住他命的，正是这个白发红衣的男人。
染玉低垂着头，声音听得并不真切，但莫名觉得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姬清扶长相妖孽，眉眼间风情万种，冷漠起来又令生灵心生畏惧，毫无抵抗之心，如同神邸，碾压众生。
此刻姬清扶一脚踩在了玄岗岩上，神力波动之下，竟令玄岗岩产生了质的变化。
“小玉儿，你知不知道你该死啊？”姬清扶的眼里没有了笑意，“你躲了十万年了，也够了吧？居然躲在了修真界，难怪我找不到你。”
染玉的意识正在一点点被蚕食，姬清扶的眼底又有了笑意，“那就让你记起来吧，你可是我的筹码，我一定会让他认输的。”
染玉依稀中，听见有人在说话，渐渐的，染玉听清了。
“笑话！因为姬清扶而差点将整个修真界夷为平地，你当真觉得成神之后就能摆脱一切束缚了吗？！”
“你觉得杀了姬清扶，神魔两界就会太平了么？还是你们觉得，姬清扶该杀？”
声音中掺杂了真言，一字一句都成了法旨，只是在染玉听来，竟只是觉得有些沉闷。
渐渐的染玉看清了。
一群真神站在一处，对质着染玉。准确来说，是对质着染玉身边的男人。
染玉明白，这不是幻境。
而染玉此刻的身躯，竟只有五六岁孩童般大小。
那群人中，为首的人……不，是真神。他留着两撇白里掺黑的胡须，颧骨微高，脸型长窄。
染玉之所以能认出这些人是真神，是因为染玉本身就处在成为真神的那个关卡上。
想来他猜对了。成神，不是假的。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或许就是十万年前爆发危机之前的景象。
沉默过后，是气息肆虐。
那群真神似乎动怒了，一言一行之间，尽是无上法则。这些法则与染玉身侧真神的法则碰撞，使天地都黯然失色。
染玉挨得极近，理应受到波及，然而并没有。
成为仙尊的染玉并不能操控这幅身躯，他只能看着，仿佛站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去看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因为曾经无法改变，所以染玉做不出任何行动。
不过染玉不在意，他能被那个白发红衣的男子抓来，那么不论那个人做出怎样的事情，染玉都不会惊讶。
无非，就是死。
虽然看不懂这是发生了什么，但染玉没心情去探究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
看到最后，染玉奔溃了。
他明白了，他明白自己是谁了。和他在修真界里的身份一样，都是那么的可悲。
仿佛一切都是黑暗，没有尽头。
甚至是他的存在，都只是一场笑话。
染玉渐渐沦陷的时候，一道光照了进来，带着些刺眼的，让染玉的心颤了两下，紧接着是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师尊啊，你看看这个阵法对吗？”季燃笑眯眯地凑近了染玉，他满眼的疑惑，可在疑惑下，却藏着些兴奋。
眼前的季燃，是鲜活的。
此刻的染玉，已经是清风派的长老了。
染玉心中一阵刺痛，良久才记得呼吸。胸腔很难受，但染玉只觉得这样才好。
言不由衷的染玉说了句：“丑。”
是了，这是曾经染玉对季燃说的。
那时的季燃易了妆容，混入了破苏峰，成为了他的弟子。
染玉无法言明自己真正的情绪，这样看来，这道光，也是灰暗的。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啊。这也是让染玉一直珍藏着的痛苦回忆。
季燃皱起了眉，他看着小型缩略阵法图仔细思索着，末了才说道：“我觉得挺好看的啊师尊。”
染玉没有表情的脸上没有半分起伏，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季燃说的是什么，“只有你喊我师尊，为什么？”
季燃明显一愣，随后朝着染玉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因为我喜欢啊。”
染玉不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而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染玉心下苍凉，也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也只有彻底无法挽回才知道疼。染玉觉得自己这是活该。
可是……即便不是现在的染玉，也被方才季燃的那句话灼到了心。
染玉自始至终都觉得，季燃是鲜活的。只是他墨守成规，不敢触碰而已。他的面无表情，只是他的伪装而已。
甚至是那次，季燃爬上了他的床，那般引诱他……染玉其实很想……但他只是恼怒自己的奇怪，并没有深想。如今仔细想来，他是想去触碰的，只是不敢罢了。
后来，染玉知道一直往自己身边凑的烦人精竟是魔尊季燃的时候，他心里是有松一口气的。
因为魔尊季燃扰乱他的心，让他变得奇怪，所以他要杀他，不只是因为他是魔尊而杀他，是带着私心的去杀他。
就是那一战啊，染玉杀了魔尊季燃，可是染玉却觉得自己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染玉还没有去承认，他不想去承认，也不敢去承认。
染玉不想杀季燃的啊，可是……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杀招。他以为，只要魔尊季燃死了，他就能回到曾经了。
可是他错了。
他不想回到曾经，不想回到那个不真实的空间。面对寂静的云水居，甚至是破苏峰，染玉都觉得扭曲。
破苏峰再无一丝生机，宛若死了一般，即便是有弟子在破苏峰，也是死气沉沉的。
好压抑啊，压抑到惶恐。总觉得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像是明明有一道光的，却被自己亲手掐断了。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染玉还在安慰自己，说魔尊季燃该杀，该死。多么可笑啊，他竟然会……会这样自欺欺人。
画面再次转变，躺在床上的是清风派的太上长老，他语气沉沉，气息奄奄，他对着染玉说道：“你自幼不凡，根基稳固，是清风派的仙尊，永远都是……咳咳，以前的事，就都忘了吧。你会做好清风派的仙尊的，我想师兄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
毫无表情的染玉只是淡淡嗯了声。
太上长老还在说：“那些噩梦……就忘记了吧，你的灵台依旧是清明的，那些东西，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你……”
说完这些，太上长老便闭上了眼睛，这世间再也没了他的气息。
染玉依旧是面无表情的。
那些东西，不是没有伤害，只是被染玉隔绝开了而已。用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足够抵挡大部分的伤害了。
所以……几千年过去，染玉的性情变得愈发古怪，面上也就没什么表情了。
只是在这样的空间里，染玉几乎要迷失掉自己。是季燃的闯入，撕裂了那灰暗的壁垒，带他走了出来。
画面再次转变，这回是在溪边，季燃正在洗衣服，他吐槽了句：“这破苏峰的水都是干净的，真是没道理。”
“怎么？”
季燃听到声音后，顿时放下手里的弟子服，迅速站了起来，像是狗皮膏药一般要黏向染玉，可却被染玉躲了开来。
没有抱到腰身的季燃有些惋惜，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直接郁闷地低了头，“师尊总是这样，什么时候才肯给我抱呢？”
季燃明白这个面瘫脸仙尊没什么话说，也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就是觉得破苏峰里的水很干净，比我家的干净多了。”
虽然睁着眼说瞎话季燃很擅长，但这确实是季燃心中所想，只是说的隐晦罢了。
煞谷里哪有什么水？不过是魔物的血罢了。
染玉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可是经历过魔尊季燃身死之后的染玉再见到这幅景象后，却是滋味苦涩。他能明白季燃的暗有所指了，这样的人，又怎会恶贯满盈？
“师尊要去哪里？我也想去。”
“你洗衣。”
“没事，晚上洗。”
“布阵。”
“没事，我已经学完了，也不能比其他师兄弟们学太前了不是？不然又得去师尊的云水居找师尊特意教我阵法，怪过意不去的。”
“……”
“那师尊是同意了？好的，我现在就收拾一下衣服……哎，师尊等等我！”
如此聒噪，真的会是魔尊季燃吗？染玉苦涩，可他无法控制身躯，甚至是连面上的情绪都不能改变。
心下的苦涩，已经蔓延至了全身。
直到晚上，季燃抱着被褥闷声闷气地走进了云水居，他推门而入，没有半点走错房的自觉。
“师尊，我睡不着，我想……”
染玉将季燃掀飞了出去。但是没用，季燃又跑了来，还带了些委屈，“师尊……弟子胆小嘛。”
“你装。”
“没有，我真的怕。”季燃的眼神很清澈，他将被褥提高了些，半张脸都陷入了被褥里。
“……”
“师尊不说话，那就当师尊同意了。”
“……”
染玉的内心有些深沉，他知道自己无法控制这幅身躯，但他所看到的，所体验到的，绝非是在记忆中能获得的。
他能轻而易举地触碰到季燃，能看见他，只是他无法改变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实。
就像现在，季燃不安分地揽住了他的腰身，想要贴近一些他，却被他用灵力震开了，还说道：“再碰，剁手。”
虽然染玉不想这样说，但他控制不住。只是被季燃触碰的地方，有些痒，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可是我睡觉不老实哎……”
“滚出去。”
季燃立即开口：“老实了。”
季燃还真没再乱动，只是他离得染玉很近，气息打在了染玉的脖颈上，带着些湿热。
这也算是同床共枕了吧……可是，染玉觉得不够。
他以前如何，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要一个季燃，哪怕是身死，他都不要与季燃为敌了。
“师尊，要是我以后恶贯满盈，你会杀了我么？不是，你别误会，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做了什么该死的事情，你会亲手杀了我吗？”
染玉冷声说道：“会。”
季燃没再吭声，只是将身子蜷缩了起来，卷走了被褥。
过了一会，季燃闷声说着：“好吧，要是那样，也是我活该的。”
染玉没有说话，可染玉心中却只有苦涩，很想言明，却无力言明；明知道这是曾经，却舍不得离开。
自虐吧，或许就是自虐。
季燃又凑近了些，“师尊，你好香啊。用的什么熏香？”
“闭嘴。”
“师尊，我睡不着嘛。”
“……”
“真的不能碰你吗？”
“滚。”
“好吧，那扯扯衣袖总可以吧？”季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害怕嘛……”
染玉转向了季燃，墨绿的瞳孔里映射着季燃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可这张脸上莫名有种未曾沾染世俗的稚气，仿佛至纯至善。
染玉妥协了，季燃也便欢快地扯着染玉的衣袖入睡了。在季燃不知道的情况下，染玉的神色变了，他轻声说了句：“你为什么要来呢？”
原来……在曾经，染玉的心就乱了啊。
只是知道得太晚了，竟是在季燃身死后，染玉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
画面再次转变，“染玉，你没必要见面就提剑杀来吧？我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啊？顶多就是……就是轻薄了一下你嘛。”
“你该杀。”
季燃踩着本命剑跃下了山峦，身形快速移动着，“你要谋杀亲夫啊！”
“死！”
季燃感受到了染玉轻微的情绪波动，他勾唇一笑，“待我魔宫花开之时，便是我迎娶你之日，到时候准备好嫁妆，等我来迎你。”
山峦之下，已经不见季燃的身影，他似乎隐匿于山林，又似瞬移离开了这里。
染玉觉得甜，可瞬息之下，眼前是血。是季燃的血。
本命剑上神级阵法光芒大盛，季燃的身躯在此刻龟裂，化作了吹灰。
死了……
死在了染玉自己的剑下……
明明……前一句便说等我来迎你，下一秒便是血……怎么会这样的？
一时之间，如潮水一般的言论将染玉淹没，令他窒息。
“他的存在就是个笑话！”
“怎么会是笑话呢？没有他，整个修真界都不复存在啊。这可是苍烛舍命都要凝聚的不人不鬼不神不魔啊，怎么能呢？”
“他真该死，为了姬清扶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真恶心啊。”
“杀了他，被姬清扶创伤的我们就能复原，他就该死！”
“杀了他。”
“他就不该存在！”
“真该死啊！”
……
听不清了，就要崩溃了。季燃……
——
季燃被剑气擦伤，血染了衣袖，他眉目冰冷，略显戾气，“放了染玉。”
“你没有成为魔神么？既然没有，我为何要给你？”姬清扶压着抹笑，将视线投向墨如初，“至于你么？不自量力。”
墨如初那张牲畜无害的脸在此刻变得扭曲，他不明白，他和这个人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上古凶兽在姬清扶的身侧趴着，身形缩小的上古凶兽并不显眼，就连那可怕的气息都收敛得极其干净。
“季燃，你太令我失望了，我只能帮你一把了。我不能输，我输不起。”姬清扶变化了神色，他周身气息低迷，真正能够毁天灭地的力量还未显露，但就足够令众生颤栗了。
染玉仙尊被困在阵法当中，一条条锁链自染玉腰身蔓延至八根石柱，手腕上粗壮的锁链直插地面，不知深浅。
此刻的染玉几乎快没了气息，那落了尘的脸上竟有两道血痕，可见受到的创伤远不止是外界给他带来的。
季燃觉得疼，手里的本命剑随着季燃的心意轻微震动着，一股股魔息聚集了起来，被吸入剑中。
染玉……他在干什么啊？
他不是仙尊么？怎么会这么狼狈？！他还是季燃认识的染玉仙尊么？
季燃不愿意和姬清扶废话，他抬起手臂闪身靠近阵法，却被姬清扶轻易挡下。
“你连魔神都不是，想从我手里救他？”姬清扶的语气里带了些嘲笑，“可笑他竟然为了你，转移了大半伤害在自己身上。我真是替他不值。”
命格上的魔神居然会这么弱？
也是天意弄人，居然会让季燃与染玉相识，而且情意还不简单。不过这又如何？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不管是染玉还是季燃，他都可以放弃。
季燃愣了一下，手上传来刺痛感，他被姬清扶震退，握着剑的手险些炸裂。
但季燃没有在意，“你说什么？！”
“你或许应该感谢我，若不是我吊着染玉的命，他已经死了。”姬清扶在等，他在等苍烛的出现。
季燃险些握不住剑，这回手上的刺痛感真实了，痛到了心里，再也无法控制痛苦的情绪蔓延。
姬清扶还在说：“你可知染玉是谁？染玉是十万年前，苍烛藏匿的神子，是凝聚真神残魂创造出来的灵体，他本身就不是人。你又何必在意他的死活？”
不是人……怎么会？
季燃退后了两步，染玉怎么会不是人？他明明是仙尊啊？明明是与魔族势不两立的人族啊……
“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居然还会有人族在意，有点意外啊。”姬清扶眼底藏着深沉情绪，他自然要这样说，因为他要赢。
季燃必须成为魔神。
“你又是谁？”墨如初开口了，他冷峻的脸上没了愤怒，如果他没猜错，眼前的这个人或许就是真正的神。
姬清扶终于将视线落在了墨如初身上，他缓步走向墨如初，周身气息诡谲非常，空间都有几分扭曲。
“你问我是谁？你配知道么？”姬清扶看着墨如初，在接近他时，一手将他提了起来，“神迹之中，我便是主宰，怎么，想杀我取代之？”
墨如初在姬清扶的眼里看到了十万年前的景象，他的神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险些崩溃丧失行动能力。
这个人不是真神！
是魔神！是真正的魔族真神！
墨如初无法硬抗十万年前魔神的神魂压迫，他的意识开始涣散，最后存留的一丝清明苦苦支撑。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这个人的面前如此脆弱，明明连魔族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意外？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就应该拿到神迹中的力量，突破魔神了。在神迹中，怎么可能存在魔神？！
墨如初牙呲欲裂，最后的清明死守灵台，不肯给姬清扶一丝可乘之机。
姬清扶有些诧异，“你是在我手下唯一能支撑这么久的。杀了你有点可惜了……毕竟，你体内还流有一半的魔族血脉。”
正当姬清扶考虑要不要留着墨如初时，捆绑染玉仙尊的锁链应声而断，强大的气流撕裂了空间，显露出诡异的黑色。
姬清扶来不及阻止，只能看清季燃那扭曲的身影被撕裂的空间吞没，连带着染玉仙尊一起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一切似乎都是因为姬清扶的大意而造成，但神迹之中，任意空间都由姬清扶掌控。
只是姬清扶想不明白，季燃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肯为染玉做到这种程度。
居然，将空间扭曲。
不过，姬清扶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仅仅是苍烛会不会因为染玉而再次将他杀掉。他赌他的真心不是真的。
“苍烛，你要是后悔了，就该杀了小玉儿。你我就还是势不两立，终生为敌。”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真神莅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