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革面，重新做攻》江之祀

3、所图

　　陆盛察觉到了这道明目张胆不加掩饰的视线。他蘸温水的动作顿住，抬眸对上莫寻的眼睛后，指尖不自觉轻颤。那双曾经被媒体和影迷誉为“水墨画般温柔含情”的桃花眸里，正难得一见的，满满当当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陆盛眸色一沉，呼吸微窒。

　　莫寻的瞳色和他的唇色一样，都很淡，就算是不动声色时，弧度优美的桃花眸里也仿佛含着情意。当他认真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对方的身影清楚地落在他眸中，占据着他全部的视线，总是让人恍惚地开始疑心，自己正被他全身心的爱着。

　　深知他这份极富有欺诈性的温柔皮相之后的冷漠的陆盛对此只能无声且自嘲地冷笑两声。

　　傻子才会被骗。

　　“怎么，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着他？”陆盛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冷一挑眉，黑漆漆的眼眸中“蹭”地灼烧起一株火苗，带着攻击性和冷意。他捏着棉签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泛着白，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把棉签的木棒折断，吐出的话也不复之前有意放慢的轻声和缓，而是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嘲讽，“有你舍命护着，他死不了。”

　　陆盛看着莫寻左侧脸颊上靠近下颌位置的一道伤口，和那双深情的桃花眸眼尾处细碎的擦伤，眼中的火苗见风就长，声音越冷，俊美眉眼间的锐利之感愈盛，凌厉地惊心动魄：“他那张脸也好得很，连皮都没破。”

　　莫寻听到舍命相护和陆盛口中重音的“他”，再结合一下自己受伤的地方，刚看过全部剧情的他一下子就对应出现在的情况。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现在应该是他在和白月清因戏结缘之后，已经将白月清和他在《当时明月在》中凭空幻想出来的白月混淆，意识到他对于自己的重要性的时候。

　　两人同在《江山谋》的剧组中，莫寻在剧中饰演的是天资纵横的帝王师，白月清则是忍辱负重的小皇帝。主角所在，自然免不得要出现一些腥风血雨。

　　这段剧情就是白月清火得太快，资源太好，挡了别人的路。于是眼看着到嘴的角色飞走的一个男演员气愤之下，买通了剧组人员在马匹上动手脚，想要让白月清在骑马的时候受伤退组，最好是能顺便毁了他的脸。

　　莫寻演过不少需要骑马的戏，有些导演要求高，不喜欢演员用替身，他就专门学过。至于白月清一个家境贫寒还负着债的学生为什么会骑马……这就得问问拥有钞能力的正牌攻傅总了。

　　问就是他好单纯好坚强好与众不同引起了他的注意，再问就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被动过手脚的马匹受惊，刚刚跑开没多久就要把白月清从马背上狠狠摔下去，白月清恐惧的呼救时，莫寻上了。凭着拍动作戏练出的身手，莫寻英雄救美，救下了处于危险之中的主角，自己却被摔下了马，当场吐血昏迷，属实是把深情悲惨的男配人设给立住了。

　　也正是因为这段剧情，陆盛把白月清的存在摆在了明面上质问他。而莫寻此时刚开始把白月清当成白月的替身，拒不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喜欢。虽然最后陆盛被他安抚住了，但是两个人的关系也由此愈发紧张起来。

　　莫寻现在想起这段剧情，只觉得心梗。任由白月清摔下去，凭借他的主角光环，说不定也就是身上磕青一两块，缓一缓就能继续活蹦乱跳了。哪像他，为了衬托出主角经历的危机的惊险，也为了彰显出他的智商全无，险些连命都搭上了。

　　莫寻觉得知道了剧情的自己现在应该是愤怒不甘的，可当他偏头看到床边明明憋着火气，却还是克制着不想他刚醒过来就和他吵架的陆盛时，那些负面的情绪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真正的莫影帝又凉薄又清高，比谁都自私惜命，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莫寻从书中剧情抽离出来，坚信书里面的人不是他。就算有关系，最多也就是一个和他同名同姓，有些许相似经历的陌生人。

　　莫寻想到这，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他能够接受自己一无所有意外身亡的结局，但是他不能够接受自己如书中那般又瞎又蠢。

　　他掀起眼睫，对喉咙的刺痛恍若未察，就那么专注地看着陆盛俊美的五官，哑着嗓子艰涩吐出两个字：“陆盛……”

　　又来了。

　　又是这种莫名其妙专注深情的眼神。

　　陆盛唇线绷直，暗骂他最好不要不识好歹。

　　莫寻对他总是拒之千里的冷淡疏离，只有在有事需要他帮忙的时候，才会对他表现出一些敷衍的温柔。陆盛对此一向看破不说破。他愿意演，他就陪着。但是最近，能让莫寻主动来找他的事情，看似没有什么异常，但是陆盛让人细查之后，却发现都和一个叫白月清的小明星有关。

　　陆盛原本是准备找他算账，等着他的解释的。但是他被莫寻醒来后看到他时的目光所触动，就有些心软，不想他刚醒过来就和他吵架。他甚至一时嘴快，连关于那个小明星现在的情况都让他知道了，怎么，都这样了他竟然还不满意？一定要和他撕破脸，见到人才放心？

　　莫寻当然不知道陆盛误会自己态度的转变是为了换取更多有关白月清的消息而装出来的。他只是轻轻念着陆盛的名字，虚弱嘶哑地说：“渴……”

　　莫寻感觉自己每说一个字，喉咙里都像刀割一样，喉头弥漫着铁锈味。

　　陆总从小到大都没有照顾重伤昏迷的病人的经验，就算临时恶补了许多东西，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气，也完全忘了要喂他喝水的事。

　　陆盛即将爆发的阴云密布的情绪猛地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不是要问那个小明星。他脸色稍霁，觉得算他聪明，没有一醒过来就直接打他的脸，给大家找不痛快。

　　陆盛眉眼间躁郁不减，身体却比大脑还要先一步地行动起来。

　　他小心地扶着莫寻的肩，按下升降病床的按钮，等稍微抬高一点，抬高到一个不会呛到病人的角度，立刻按下了停止按钮。然后他松开扶在莫寻肩上的手，重新倒了杯温开水，从抽屉里拿出一根吸管放进去，端着杯子将吸管送到他染着水光的唇前。

　　莫寻看着那根吸管，动作微妙的一顿。

　　倒不是因为洁癖，他还没有那么娇气。他只是在想，明明书中的他也受过这么一遭罪，也是陆盛一直在照顾他，但是那个他为什么就没有注意到陆盛这种无处不透露着对他的在意的细致周到的小细节呢？为什么丝毫不曾被触动呢？

　　莫寻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瓶突然出现的彩色眼药水。难道除了让他多出一份记忆，它还有其它的附加效果？

　　没人能回答他。

　　莫寻低头，含住吸管。温水入喉，滋润了干涸的喉咙。莫寻弯着眼尾，笑：“谢谢。”

　　陆盛被他笑得火气完全发不出来。他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想问他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口。正好此时医生到了，要询问莫寻的状况，再给他做一些检查。

　　陆盛主动退到旁边，将位置留给医生。看着躺在病床上认真地回答医生问题的人，他扶过他肩膀的手指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温。陆盛无意识地缩紧指尖，眸色黑沉。

　　按照莫寻之前每次对他态度缓和都是有所图的情况来看……

　　那么，他这次是想要什么？

　　想要讨好他让他不追究那个小明星的事情？替他找出造成事故的罪魁祸首，替他出气？还是说……他真的爱上了那个小明星，想要和他好聚好散，结束关系？

　　陆盛只是想到这个可能，就不自觉地周身一冷。他暂时猜不到莫寻想要什么，但他半点都不相信莫寻经历了这次事故之后就会突然回心转意，毫无征兆地爱上他。

　　而在那些有可能的猜测中，陆盛最不愿意去深想的就是最后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