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肋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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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三德子离开的动静吵醒了店主，没过多一会儿，旅馆前的火盆里又重新燃起了火光。
房间里面的灯也就随之关了，两个人躺在黑暗中，各自安静。
玄陆离暗中检查着自己的伤势，方才被撞断的肋骨现在已经摸不到豁口。她刚想悄悄地再吃几粒止痛药，就听到隔壁的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你如果有事的话，一定要叫醒我。”
“好。”
玄陆离这边刚答应，就听到她用着欠揍的语气，故意说道：“我好提前挖坑，趁新鲜就给你埋了。”
玄陆离在黑暗的遮掩下，无声地笑了，同时也松开了攥紧药瓶的手。
午夜过了不知多久，她也睡着了。
只剩下风仍然清醒，在星辰锐利的目光下，不断地窥探旅馆，呼呼地吹进墙壁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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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陆离大多时候都睡得很浅，因此当唐年靠近的时候，她其实早已惊觉。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唐年轻手轻脚地戳着自己的肋骨，圆润的指甲点在裸露的肌肤上。明明微乎其微的触碰，却能引发蔓延全身的痒意。
如果不是长时间憋气，导致她横膈膜发痛，忍不住地轻咳，玄陆离觉得自己还能装睡更久。
唐年后知后觉人醒了，连忙盖上她的衣角，收回手抱着手臂，装模作样地说道：“别误会啊，我就是看看你还有没有气。”
玄陆离也不拆穿，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是如愿呢，还是失望呢？”
“一丢丢的失望吧，差一点就能吃席了。”
唐年说话间一本正经地皱着眉，说完自己却先憋不住笑了。
“你运气挺好的，骨头竟然没断，估计再有几天就能恢复好。”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她拉起玄陆离，安排道：“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争取中午之前到安全区。安全区虽然没有医院，但是我让朋友帮你搞些了消炎药。止痛药成把成把当饭吃，会变笨的。你枕头下面的止痛药我先没收了，等需要的时候再给你。”
唐年两人走出旅馆大门，刚准备上车就看到店主老头蹒跚地走出来。他站在旅馆门口，眨着浑浊的双眼，郑重其事地看着她们两个人。
“快逃吧，”他说，“快逃吧，末日就在眼前。”
唐年没有太在意，笑着敷衍道：“逃？逃去哪里，这又是你新的骗钱手段吗？”
老头走下门口的台阶，跌跌撞撞地走到唐年身前。
“它们要来了，就要来了。”
他此时的神态和昨天骗钱时大相径庭，沟壑纵横的苍老脸颊上充斥着不安，眼球频频上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白昼终将变成黑夜，指引光明的人也会带来黑暗，焰火坠地后就是新的末日。”
唐年手扶在车门上，耐心地给他解释道：“老头，末日已经过去了，人类已经战胜了末日，灾难不会再次出现的。在失洲这片新的土地上，我们都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唐年以为，老头只是在劫难中受过创伤后神智不清。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证明，她错了。
唐年发动皮卡驶离旅馆前，瞄了一眼后视镜，大门前已经没有了老头的身影。估摸他也许是又回吧台后面补觉去了，唐年便没有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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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在公路上行驶没多久，唐年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连忙踩下刹车。
在晨光的照射下，一颗闪烁着光亮的锡纸团正被风推着从公路上擦过。饶是隔着车前三五米的距离，依然能够听到锡纸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响。
唐年正疑惑这荒郊野岭锡纸团从何而来，旁边人突然开口道：“小心！”
还不待唐年反应，玄陆离就扑过来压在她身上，手上利落地放倒驾驶室的座椅。
唐年几乎是一瞬就明白了她的举动，立刻敏锐地问道：“哪个方位？”
“砰！”
响起的木仓声代替了玄陆离的回答，子弹从斜前方穿透车窗玻璃。
经过短暂的停顿，第二颗子弹紧接着射过来，擦过玄陆离的背后打在副驾驶的座椅上。
唐年听着声响试图分辨埋伏的位置，玄陆离抢先一步说道：“十点钟方向，距离六百，高度五十，只有一把中口径的狙。”
唐年这时候还有心情打趣她，“哟，很专业嘛。”
“听过太多次了。”
玄陆离就像是经历稀松平常的事，很平静地回答。
“那你猜我的车门防弹吗？”
唐年最后的尾音被子弹打中钢板的声响盖住。
玄陆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不需要担心，这个角度子弹碰不到你。”
唐年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羸弱不堪的人哪来的力气，能够牢牢把自己扣在原地，不留一丝缝隙地挡在自己的身前。
两人咫尺之间的距离，足以叫她望进对方的眼底。
混乱的鼻息在狭窄的空间里相互交融，躁热的气息在方寸之间徒然剧增。成年人之间那点彼此心知肚明的小心思，像是一团被风吹起的柳絮摇曳着向空中漂去。
唐年将自己荡漾的心神拽回到原处，压上她一千斤的面子嘴硬道：“就算你替我挡木仓，我也不会感动的。”
玄陆离闻言愣了一下，失意的眼神仅仅是短暂出现，就被她努力掩饰下去。
“木仓声停了。”
唐年分神去听，山坡上埋伏的那位确实好一阵没有再放过冷木仓了。
“小心些，他准备过来了。”
如她们所预料，那人看不清车内的伤亡情况，没办法跟委托的雇主交差，只能选择走过来送她一路。
然而他刚换好武器准备下山，另一伙不知何时悄然埋伏到他身后的人，猛然发动袭击。对方端着火力强劲的近战木仓械，上来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突突。半匣子弹下去，他连回身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满身鲜血地瘫倒在地。
“就这警惕性，也配当杀手。”
此时冒出来的这个男人是李维仁手下的亲信打手，名叫强尼。他素来作风彪悍能打能杀，做起这种半路截胡的操作也是得心应手。
强尼将木仓挂在背后，驾驶一辆越野车越过山坡，轰隆隆大张旗鼓地开到唐年的车子附近。
强尼与唐年打过几次交道，清楚她的习惯，知道她偏爱冷兵器，身上向来很少带木仓械防身。虽然自己明显有火力压制的优势，强尼还是很戒备地端着木仓靠近。
直到逼近车边都没遇见唐年的抵抗，他才稍许放下心来，走到驾驶室那侧，拉开车门指着里面的人，胁迫道：“出来吧，唐年，我们老大找你。”
他看着唐年不情不愿地慢吞吞走出来，许是觉得太丢脸她低垂着头，外套的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
“以前不是挺得瑟吗？这回被我逮到是不是很难受啊？这次算你运气好。李哥要活口，押你回去之前我还得负责你的安全。就这一块能源晶体，知道你在黑市上现在有多值钱吗？”
强尼早就对唐年的倔脾气有所耳闻，没等到她答话也不以为意。他仗着自己手里有木仓，也不怕唐年反抗，嚣张地命令着，“举起手，转过身！别想着耍花招，你逃不掉的。”
等到眼前人面朝皮卡车安分地站定，强尼才准备走上前卸掉她身上藏的武器。
然而他刚走到车边，余光从后排的车窗扫过，忽然瞄见里面有反光闪过。他马上意识到车内有问题，飞快地调转木仓口指向车子后排。
然而与此同时，无人在意的车底下，一只握着匕首的手迅速出击，刀刃精准地割中他的跟腱。
强尼脚下一软就要向旁边栽倒，却被车边的人飞快出手按住木仓口，紧接着一记拐肘重击他的下颚。而车底藏着的人趁机扣住他另一只健全的脚踝向一旁扭去。
强尼扶着车门才稳住身形，手里的木仓就被夺去。
他刚一抬头就被迎面而来的木仓托击倒在地。他此时才看清，兜帽下藏着的是一张全然陌生不曾见过的脸。
饶是再迟钝的脑细胞，强尼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被唐年给算计了。他蹬地起身，一只手暗中绕到背后，刚掀起衣摆摸到手木仓的木仓把，就被人从后面一脚踢开。
他的胳膊被来人抓住，用力向后扭曲，接着他的脊骨被一脚砸中，“咔嚓”一声。他惨烈的叫声刚呼喊出咽喉，就被身后的力量压着跪立在地，颈部由一柄短刀抵着。一呼一吸间已经压出一道血痕，一串血珠顺着喉结蠕动滚下。
唐年从后面揪住他的头发，强行逼着他仰头向上看。
“你看清楚，这位姐是我找来的职业杀手。她脾气可比我还臭，惹了她指定没有你好果子吃。”
局势转瞬就变，强尼此前的火力优势已经荡然无存。他被自己的木仓口威胁着跪在原地，而背后的钳制也不是他能轻易挣脱的。他只得屈从于唐年，被硬拽着抬眼向上看。
唐年口中的人只是垂下眼眸，不以为然地向下瞟一眼。
只这一眼却叫强尼背后冒出一阵寒意，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老家山后的冰河面上。
他永远都会记得，在他八九岁狗正嫌的年岁，曾经在大冬天因贪玩掉进一次冰窟窿里。
他拼了半条命才爬出来，瘫坐在冰窟边打着颤，注意力却不受控地被洞内吸引。他抖着胆子往冰窟窿里探看，水下寂然无声，又深不见底。正中间是向下垂坠的墨色，宛如一只眼睛正在凝视自己。
强尼不禁深呼一口气，强装镇定地和唐年讨饶道：“小年姐，大家都是熟人，不至于动刀动木仓哈。”
“少跟我套近乎，谁是你姐？要么喊爹，要么叫我名字。”
“别嘛小年姐，我来这也是李哥的意思。”
“我知道是他的意思，要不然也不会留你到现在。你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眼前这位姐人家就想崩你了。”
唐年看到强尼头上的一脑门汗，背着他在后面偷偷勾起了嘴角。她偷瞄了一眼对面人的冷脸，暗自在心中琢磨道：“别说，这姐姐装得还真像，看着比变态都疯。”
唐年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玄陆离的高超演技，虽然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还是借着她的威压吓唬着强尼。
“我就知道你们会穷追不舍，所以特意从外面请了个顶级杀手来保护我。你看看她扣动扳机的动作，人家憋了好几天早就手痒了。你信不信现在放你走，你跑不出三步之外。”
强尼这会儿对这话深信不疑。他觉得眼前人就算不是嗜血变态也绝非善类，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他知道唐年一贯有不碰人命的原则，不过原则在生死利益面前也可以变成狗屁。
强尼顶着压力，绞尽脑汁地想眼下的处境自己能拿什么换一条活命。同他头顶木仓口满头大汗相比，唐年就显得一点都不着急了。
她不紧不慢地踱步走到车门边，掏出随身揣在口袋里的粉饼，弯下腰从后视镜里检查自己妆面有没有斑驳的迹象。
“等老娘补好妆，腾出手了再收拾你。”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肋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