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妄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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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年生平遇到过说话直接的人，也遇到过自来熟的人。但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上来直接喊人老婆的。
她这个时候不禁开始有些惋惜，多好看一人，可惜脑子不好使。
“撞车这件事就算了，但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你认错人了。”唐年赶着离开跑路，不打算跟这人过多纠缠。
然而对方显然不这样觉得，“不，我找了你九万年，绝不可能认错。”
“搞什么鬼？现在还有人玩穿越这套戏码？”
唐年只觉得好离谱，百八十年前的古早小说都不屑再用穿越梗，没想到现在次纪元都开始二十四年了，还能听到有人用这套说辞碰瓷。
“拜托你专业一点，冒充穿越者好歹穿套古装来，碰瓷能不能下点本钱？”
“我说的话你也许一时无法接受，但你要相信。我活了很长时间，时间跨度久到你无法想象，而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一次次地找到你。”
虽然对方说得言辞凿凿一脸恳切，但在唐年眼里她跟安全区卖艺骗子的唯一区别，也仅是入戏更深而已。
“这位姐姐，我不管你是准备碰瓷，还是时间到了定点发疯，就此打住吧。天快黑了，也开始起风了。你还是趁早回家，无人区不是闹着玩的地方。”
说完这些，唐年便转身回到自己的车上，打火挂档起步，半点都不拖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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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出一段距离后，唐年抬眼去看。
那人依旧站在原处，死死地盯着自己。她的眼神里好像是藏着好多话，尽是唐年猜不透的那些。
戈壁的风阵阵刮过，裹挟着单薄的衬衫贴在她瘦瘦高高的身体上。
唐年感觉这一阵风过去，她整个人都在晃荡的衣服里面打颤。一眼望不到头的荒漠里，她像颗枯树枝似的杵在那里，看起来还没有沟壑里生出的杂草结实。
“我还是太爱管闲事呀。”
终究还是没办法不管不顾，唐年叹了一口气，踩下油门开到对方身边停下。
“你车还能开吗？”
玄陆离撇了一眼自己被撞出大豁口的车子，摇摇头不确定：“不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出无人区？”
“那就不出了。”
玄陆离垂下眼眸，眼神不再灼灼地盯着自己看，言语间也好似开始自暴自弃。
唐年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心软，追着别人车撞的人又不是自己。她一边在心底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一边认命地从车里拿出工具箱。
等走到敞篷车前打开引擎盖，唐年发现里面的情况比自己想得要更糟糕。
唐年拿着工具埋头鼓弄，玄陆离就靠在车头旁边，盯着她的侧脸悠悠地问道：“你帮我的忙，我得以身相许吧。“
“滚蛋！”
唐年眼都没抬地直接开口怼回去。
虽然嘴上不客气地骂着，但她实则心底并没有抵触对方，继而还能笑着开起玩笑。
“别跟我套近乎，老娘修车贵着呢，别想着不给钱以身相抵的美事。”
玄陆离对此不置可否，眉毛一扬转而问道：“这车还能修好吗？”
“不太好办，这个……”
说话间，唐年掖在耳后的头发掉到前面，挡住了她的视线。
“有发圈吗？借我一下。”
玄陆离卷起衬衫的袖口，自然地将左手送到唐年面前。
黑色细绳在她腕间骨节附近晃动，一下下地弹打着腕骨上单薄的皮肉。
唐年看着自己沾满机油的双手，无奈地说道：“我手不太方便，麻烦递我一下。”
“手不方便，还可以有别的法子。”
“别的？那我用脚趾头挑，你不介意就行。”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玄陆离饶有兴致地回看她，固执地将手腕伸到她面前，看起来并不打算出手帮忙。
唐年将视线移至她的腕间。蓝青色的血管透过苍白的皮肤清晰可见，如同一条青龙踞伏在皑皑雪山，隐隐透着一股向死而生的绝望生命力。
而唐年需要的发圈就落在小臂中间，自己有办法拿到吗？
当然有。
自己可以用犬牙小心地叼住发圈的一点，然后缓慢地上移。不过行至腕间的时候要格外注意，最好施些力将发圈往外扯，否则的话自己的下唇极有可能蹭到突起的青筋。舌尖沾着的星点唾液也许会划过血管，感受到清晰有力的脉搏。
唐年在脑海里预演了一遍这个画面。
浸湿口水的发圈，以及腕间晶晶闪闪的水迹，都很难说是清白的。
她将口腔分泌的多余口水吞咽下去，移开视线不再盯着她的手腕，挑眉不悦地反问道：“你故意的？”
“你不想要了吗？”
“看你想不想给？”
两人眼神对峙一阵，先一步退让的是玄陆离。
“好吧，是我冒犯了。所以，你是不喜欢肢体接触吗？”
唐年余光瞄向她说话间晃动的手腕，舌尖小心翼翼地从齿间划过，微微抿起紧张的嘴唇，摇摇头似乎很坚定。
“不喜欢。”
“好，我记下了。”
玄陆离另一只手将发圈从手腕上扯下来，递到唐年面前试探地问道：“那你要自己绑吗？”
唐年没有接过发圈，仰着头将长发都甩到了脑后。
“这句话可能有些不要脸，但是我必须提前说一下。不要妄想跟我有亲密关系，我不喜欢人类。”
玄陆离不意外她嘴硬的性子，被她折了面子也没恼，自顾自地收起发圈，顺着她说道：“你不喜欢人类？那很巧，我刚好不是。”
唐年听罢只觉得好笑，抬手将引擎盖放下，双手撑在车头上，扭头反问道：“你总说你不是人类，证据呢？”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怎么证明……比如吸血鬼有牙齿，狼人会变身，龙王能降雨，神仙原地飞。你呢，你能干嘛？”
“我不会死。”
“啊？”
“我说我不会死。不信的话，你捅我一刀试试。”
唐年被这回答一下子噎住，本就不机灵的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是我主动让你捅的”
“算了吧，我没有随便捅人的爱好。”
唐年脱下自己的外套，在上面用力蹭掉手上残留的机油。
“这车一时半会儿弄不好，需要进城去修。挺贵一车扔在这浪费了，我帮你拖回去吧。”
“不用麻烦，车我不要了。”
“随便你。”
对她这种约等于将金疙瘩随手扔大野地的行为，唐年虽然颇为感到心疼钱，但终归是对方的决定，自己没有立场去干涉。
唐年抖开自己脏掉的外套，好在上面蹭上的机油不算多，回去清洗一下还能继续穿。她将衣服扔到皮卡后排的座位上，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玄陆离，我带你离开无人区。”
玄陆离脚下没有动，上车之前她需要明确一个问题：“你相信我吗？你不是觉得我在碰瓷吗？”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我只要真话。你是来追杀我的人吗？”
“不是。”
“好，那我信你。上车，跟我一起。”
唐年将人带上车后，才想起来跟人家约法三章。“上我的车，先说好规矩。”
“第一，不许碰我的方向盘。”
“第二，不许再说谁是谁老婆。”
“第三，不许再提你不是人类。”
“好。”
玄陆离低垂着眼眸，对她提出的要求尽数答应下来。
唐年诚然自己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大好人，英雄救美见义勇为也跟她没多大的关系。自己充其量就是喜欢多管闲事，以及狠不下心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荒野地里。
唐年倒是不怕她心怀不轨，甚至巴不得她早点动手，自己好能尽早知道她究竟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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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年将车开出好一阵子，才想起自己还没自我介绍。
“对了，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唐年，过年的年。我刚巧是大年三十那天出生的。”
“除夕那天？”
“对呀，这是我们家起名的习惯。春节出生的叫唐初一，端午出生的叫唐端午，中秋出生的叫唐中秋，总之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唐年说到这想起好玩的事，笑着问道：“我妹妹是正月十五出生的，你猜她叫什么？”
“唐十五？”
“啧，离正确答案只差一点。”
“其实是唐元宵，因为她小时候圆头圆脑，胖乎乎得像个球。”
唐年有些遗憾地敛起笑意，继续说道：“不过她长大之后，人变瘦了，也更要面子，再喊小元宵她就不愿意了，后来自己把名字改成了唐上元。”
唐年耸耸肩掩住自己语气中的失落，“你刚才说，你叫玄……陆离，对吧？既然互相知道名字，那就是朋友了。”
“朋友？”
玄陆离低下头略一沉吟道：“既然是朋友，那我应该可以叫你阿年吧。”
“随便你啦，反正周边的朋友喊我什么的都有，大年、小年、团圆年，混过一年是一年了。还好我长得高，顶多被人叫过年糕。我要是长得矮，就该被人叫粘豆包了。”
玄陆离听到她故意的自我打趣倒也没绷住，低下头勾起了嘴角。
就像是寂静的湖面被投进一颗调皮的石子，在暮光下荡起一圈圈涟漪。虽没有多大的动静，却生生地撞进唐年的心口里。
涟漪的水波荡啊荡，温温的好似裹着春风，扰得人心痒痒。
“笑啦？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谐音梗破不了的冰。”
唐年舔了舔嘴唇，咽下脱口而出的盛赞，用一句玩笑掩饰住她浮动的心神。
她从遮阳板里抽出一张名片，夹在食指中指间递过去。
“我是赏金猎人，专职猎杀刑天。”
“刑天是什么？”
“你不知道？”
唐年胳膊肘撑在敞开的车窗边缘，耐心地给她解释道：“是一种变种人，外表和人类相似，就生活在这种人烟稀少的荒野。它们捕杀人类，也捕杀动物。”
唐年随手指了指斜方不远处横列的斑鹿尸体，“你看，那就是被刑天啃食过的猎物。”
“不只是无人区有，我们接下来要去的九幽城也多的是这样的变种人。一旦有人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落单，就会很容易成为刑天的猎物。大多数人不敢单独住在野外，于是聚在一处建了个安全区。不过也有自己住在野外的人，因为相比于刑天，他们觉得人性更危险。”
“总之呢，我一定会把你送到城里安全的地方，这一路上也不用你担心，遇到刑天我会先上。”
唐年朝玄陆离眨眨眼睛，很是臭屁地说道：“猎杀刑天嘛，我是行业标杆。”
“不过我倒是觉得刑天这些年好像也在进化，没以前那么容易诱捕，佣金都赚得少了。”
唐年说起自己赚钱的营生，就开始介绍个没完。
“近两年我只能接些兼职的活，搞搞副业。”
“什么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捉妖除魔，镇宅驱鬼；邻里吵架，房屋失窃；婚丧嫁娶，临终关怀；喂猫遛狗，送货跑腿；杂七杂八，凡尘琐事，反正是钱多就干。”
“一般来找我的人，不是来寻仇的，就是有活找我谈。”
“你就算现在没需要，以后也许会需要。拿着我的名片，我可以给你个友情价。”
玄陆离指腹摩挲着名片的边缘，迟疑地问道：“钱多就干，什么都行？”
“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不行。”
“我又不需要这些，我只要和你结婚。”
“结婚不行！”
“你刚刚不是说什么都行吗？结婚又不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那档子事，为什么不行？”
“不行！反正就是不行！”
唐年作势要抢回名片，气呼呼地说道：“你等着，回到安全区我就在名片背面加四个字：结婚除外！”
“那我没有别的需要。”
“随便你！”
唐年想起自己还没打探出对方的来路，索性直截了当地问：“看你不像来过九幽的样子，你从哪里来的呀？”
“都会。”
“都会？”唐年皱着眉重复着，“都会的人不都瞧不上我们这儿吗？竟然还有人会主动过来，真稀奇……”
唐年正说着，突然被旁边的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生病了？”
玄陆离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点老毛病。”
唐年关掉了直冒冷气的空调，将两面的车窗降下来引入温热的自然风，嘴上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着，“别看现在是最热的季节，戈壁滩的风可不是唬人的。你还敞着篷就把车开进来，这下被吹着凉了吧。”
“都会那里要啥有啥，不比这荒郊野岭的强。你偏偏要往这无人区跑，有什么吸引你的呢？”
“我不是来自都会，只是路过那里处理些事情。”
“这样啊，那我需要把你送回到哪里？这样吧，你直接把你的矢量磁条给我，我按照上面的坐标数据直接导航。”
“矢量磁条？我没有。”
“开什么玩笑？你没有！”
唐年踩下刹车将车停在原地，惊讶地看着她。
“在失洲如果没有矢量磁条，会被当成黑户强制清除掉的。你真的没有矢量磁条？”
“我又不是失洲人，没有不是很正常。”
“那你可得小心了。如果你被别人发现，可难说他会不会举报你。”
“你说的这个东西这么重要？”
“在失洲，每个人都必须随身带着矢量磁条。上面的数据能够证明你的身份信息，同时也是进入各座城市安全区的通行证。”
唐年从领口扯出项链上的吊坠，向她展示着这个不到一指长的柱形金属体。
“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就是显示每个人的安全积分值。”
“那是什么？”
“这是安全区为了激励大家做事而搞出的积分累计制度。付出得越多，得到的积分就会越多。安全积分一开始搞得还算公平公正，不过后来被一些人发现可以通过暴力手段夺取之后，这玩意儿就变了味。”
“暴力手段？比如？”
“比如生抢硬夺。另外足够有钱的话，也可以买到积分。”
“从哪买？”
“从穷人手里买。”
“那积分多少又有什么用？”
“积分越多的人，越能掌握更高的话语权。而积分最低的五个人，会在月末结算的时候被驱逐。”
玄陆离视线移到唐年颈间吊着的金属棒，看着她屏幕上闪烁的红色横杠，忧心地问道：“你这个是什么情况？”
“很显然呀！我的积分被清零了，即将被抓回去强制清除。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来追杀我的人，毕竟还是有很多人想要这笔高额悬赏的。”
唐年说得轻松，玄陆离却很难对此一笑而过。
唐年只当她是以陌生人的身份来表达善意，笑着摆摆手道：“害！多大点事嘛。”
虽然不得不承认玄陆离冷着一张脸还怪好看的，但唐年不希望她的情绪一直低沉下去。
“别这么严肃，做人要看得开嘛。我们两个人，一个是黑户，一个被清零处理，万一凑一块儿绝地反击了呢。”
唐年见她默不作声，也不再纠结于此。她启动车子开出去了好远，才听到玄陆离像是不经意地开口问道：“阿年，你不好奇我从哪儿来的吗？”
“好奇呀。”
唐年驾驶着皮卡，也随意地答道：“所有的陆地在二十多年前都被海水覆盖，除了失洲就只有海了。你要告诉我，你是海妖吗？”
玄陆离皱了皱眉，一时没跟上她的脑洞。
“你不会真的是海妖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唱歌？我现在开始堵耳朵还来得及吗？”
“首先，我不是。”
“那你是海......”
玄陆离怕从她口中再听到诸如海怪、海鸟、海精灵的猜测，直接打断道：“我有一座属于我们的岛，在无人知道的地方。”
“啊？”
一句尾音被唐年拉的好长。
她好半天才合上惊讶的嘴，感叹道：“原来你是岛民呀。”
玄陆离被她的反应搞得哑然失笑，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些奇妙的联想。
“我就不能是岛主吗？”
“那你挺厉害呗。”
见她没有特别排斥，玄陆离索性直言问道：“你想跟我回去嘛？”
“你们岛上的岛民都像你这样吗？”
怕玄陆离不理解自己的话，唐年又特意解释道：“就是一到求偶期，拦住人直接喊老婆。你们岛上的风俗好……也不能说奇怪，就是好特别啊。”
“我找你是认真的。”
唐年笑了笑，并没有对她的辩解太过当真。
因为她一直都觉得，人与人之间说的大多真心话，也都掺杂了糊弄的成分。
或者说，她不愿去细想玄陆离的话。
她怕触碰到某些深层的情感，而自己却无法回应。
因此她更愿意用玩笑话敷衍过去，装作自己压根儿不在意的样子。
“你告诉你的岛民，不要再学穿越的桥段，这个题材早就过气了。”
“现在流行科幻元素，比如错位时空的爱恋。”
“比如说，你本来老婆孩子热炕头，突然时空重叠变光棍了。然后你千里迢迢，一路找来，冒死拦车，感天动地，但是好巧不巧拦错车认错人了。是不是比你原版的故事可信度高多了。”
玄陆离听着唐年轻飘飘的语气，黯然地垂下眼眸，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