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不安 ...
-
玄陆离预料到唐年不会老老实实地留在卦摊，但没想到沧九条竟然连一时半刻都没拖住。
黄景祥手下绑人的动作不算干净，唐年一路沿着他们留下的痕迹很快就追了过来。
在抬脚踹开铁门前，唐年的脑海中匆匆闪过了好几种可能发生的场面。她担心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会伤害到玄陆离，更担心自己没办法将人全须全尾的救出来。
铁门撞击在墙壁上的巨大响动，唤回了唐年不安的心绪。
她踏入到空旷的厂房，一眼就注意到地面上倒着一片人。还不等她分出谁是谁来，玄陆离就已经先一步从人堆里站起身来。
唐年紧张地望向人堆中间，目光紧锁那个自己担心了一路的人。
她的身上不知迸溅了谁的血，沾染到脖颈和右半张侧脸上，衬得她的脸更显苍白虚弱。额前的几缕碎发随着她的动作掉落下来，落在她失了血色紧抿在一起的双唇旁边。攥着棒球棍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绷起了青筋，似乎同她挺直的脊背一样倔强不屈。
给唐年的感觉就是，她的灵魂和□□相互割裂，一个绝望，一个不甘。
她像是个在战场上厮杀到底的末路将军。哪怕背后只剩下一片孤寂，也要从敌方的人海攻势下，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唐年一眼望去，很难透过一身纯黑的衣服，看出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但见她费力地从地上踉跄起身，甚至还需要撑着棍子借力，唐年只觉得她本就弱不禁风的身体，现在几乎到了一碰就碎的地步。
唐年满眼疼惜地望着玄陆离，难以抑制飞奔过去抱住她的冲动。从她回望自己的眼神，唐年仿佛看到一个破碎的她。
-
不过在玄陆离的视角里，全然不是这回事。
她并不知道唐年会突然闯进来，而所谓的撑着地面缓慢起身，不过是在拗造型。
这是她从上古战场时一直保留下来的习惯。
以静默肃穆的姿态终结，以恩怨清晰的目的开始，是她对战争仅存不多的尊重。
所以她才会和以往战胜时一样，将棒球棍当作曾经的佩剑撑着，不急不缓地跪立起身。
至于她身上的血，自然来自于别人。而她看起来苍白无力的脸色，其实只不过是一贯如此，跟虚不虚完全没有关系。
她这幅身体早就在漫长的时间逐年透支，无论是快走两步，还是大杀四方，都是一样的反应。
因此她仗着自己不会死，每次碰上需要动手的时候，都像个不要命的疯子。她充其量丢胳膊断腿，对面丢掉的可是性命。
也是这个原因，她现在才会看起来很狼狈，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捡了条命一样。
至于看她颤颤巍巍就更离谱了。
她刚刚不过才一个打十个，十个里还有大半也就三脚猫功夫。她以前没少孤身去和魔界整个地狱军团对打，身体被十几把淬魔剑同时捅穿的时候，她都不曾弯一下腰。
所以当唐年突然冲过来抱住自己的时候，玄陆离是有些意外的。
短暂地愣了一下后，玄陆离摸到唐年抱紧自己的手臂，安抚地拍了拍说道：“没事，我都已经解决了。”
“玄陆离，我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的。”
“不要在意，”玄陆离从两人紧贴着的部位，感到唐年内心的不安。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对唐年说出实情，“其实，我是故意被他们绑走的。趁你不在的时候行动，只是不想让你参与进来。”
没人希望自己真情流露后，等到的回复是疏离生分的。
玄陆离知道这番划开界限的说辞，只会推开两人好不容易拉进的距离。但她没办法看着唐年陷入在自责的内心情绪里，而自己什么都不做。
果然，唐年听完这番话后，一言不发地松开了手臂。
她默默地向后一步退离了两人的第一次拥抱，也将两人的关系又退回到了疏远的位置
唐年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知道自己天生就是个爆脾气。遇到旁人挑事的时候，她经常一拍桌子就跟对方打起来。
但对于身边重要的人，她鲜少真生气。
因为她不想为了一点小事和人撕破脸，落得个一地鸡毛很不体面的收场。
但是她现在真的很生气。
从理性的角度来看，唐年能够理解玄陆离的做法。如果是她碰到这种情况，也会偏向于自己悄悄把麻烦处理掉，尽量避免牵扯到身边人。
但唐年自打遇见玄陆离之后，做的每个与她相关的决定，都跟理性沾不上边。
从默许玄陆离的突然闯入开始，她就没把玄陆离当作普通朋友，也很难以朋友的方式与其相处。
因此，她虽然明知玄陆离的做法是为了保护自己，但心底还是会有一种不被需要的恼火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把自己拧成根橡胶软管，再被十分粗暴地打了个死结，结果不小心将一截气留在了里面。这一团气被憋在死结的正中间，把橡胶都撑起了鼓包，却还是撒出不去。
她现在真的很生气。
但她又不想对着玄陆离发火。
火气无处发泄的唐年，只能将目光投向一旁并不无辜的倒霉人身上。
她拽起趴在桌子上翻着白眼的黄景祥，用力将他摔到地上，然后又不解气地狠狠踹了几脚。
玄陆离看她绷着张冷脸，明显是一副有气没地出的样子。
“你要是不解气的话，可以来打我。”
“算了吧，就你那身子骨，一碰都容易散架。打伤了还得给你扛出去，我嫌麻烦。而且，”唐年傲娇地将头撇到一边，故意不看向玄陆离。
“谁说我生气了，我才不会因为你生气呢。”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的那点别扭情绪，却一分不少地全挂在脸上。
“走吧，这里的烂摊子我找别人解决。现在最要紧的是，得赶紧找个地方带你避开风头。”
说完这话，唐年不等玄陆离回应，便先一步走出库房。
唐年来时骑过来的机车就扔在库房门口。刚才下车时太着急往里面冲，她都没来得及管它。
她小心地从地上扶起机车，心疼地检查着一共蹭掉了多少处车漆。
余光注意到玄陆离出了门，唐年马上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她见玄陆离走过来的脚步照比以往有些虚浮，猜测她身上可能有伤，于是主动地骑上机车。
“没事的阿年，我可以继续骑。”
唐年见她这时还在强撑，没好气地回怼道：“少说屁话，我怕你控不住车，回头再把我摔出去。”
玄陆离不再同她争，妥协地坐上后座，然而等了一阵却不见机车启动。
她以为是唐年对机车不熟，刚想再争取一下换自己驾驶，就听到唐年说：“靠过来。”
“嗯？”玄陆离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唐年没再重复，直接回手抓过玄陆离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过来。
和来时不一样，这次两人不止前后位置对调，更没了距离隔着。
玄陆离的前胸，实打实地贴在唐年的后背。
就这唐年还不觉得满意，坚决地要求玄陆离要抱住自己的腰，连理由都说得十分大义凌然。
“你最好抱紧些。我骑车超烂，把人甩出去概不负责的。”
“好。”
玄陆离笑了笑，自然愿意听从她的安排。她不止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更将自己的头贴在她的后颈。
唐年发动机车带着她离开库房，将这个充斥着血腥和恶臭的地方远远地抛在身后。
而她靠在唐年的背后，鼻息间萦绕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味道，终于有了一点休憩的机会，能够短暂地忽略掉□□的疼痛。
唐年骑车的技术没她说的那么烂，最后停车甩尾的时候也没将玄陆离丢出去。
这次目的地是一家名为“千宋”的高级酒店。
中午遇见的那波抗议队伍，此时已经游行到了酒店附近。虽然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他们依然在坚决抗议着宋夕，以及宋夕名下的这间千宋酒店。
不过唐年这回没接传单，略过抗议者们径直地开了过去。她高调地将机车停在酒店门口的正中间，丝毫没有避讳藏在暗处的眼线。
门童见来人，快步上前为其推开酒店的大门。唐年朝他轻点下颌示意，阔步走进酒店大厅。
酒店经理第一时间就识出了她的身份，热诚地过去同她打招呼。毕竟印着她照片的悬赏令贴得满大街都是，更何况她这人本就是夺人目光的存在。
大厅待客区散座着的宾客们显然也注意到了唐年。那些人只略扫一眼就被她的绝妙身段吸引住，恨不得将目光粘在她身上一寸寸摸索。
安全区的人在这一点上，向来是赤裸且坦诚的，从不会掩饰内心的欲望。
而唐年旁若无人地款款走过去，好像早已习惯这种备受关注的出场方式。
她确实可作为很好的人类范本，身材高而窈窕，漂染的金发浓密如浪，垂落颈际。吊带背心难以掩住她姣好的身材。而她周身充满着的热烈气息，更容易使人心神浮躁。
她的脸是那么的张扬明媚，却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单纯，使她可以少费些心思就能得到他人的亲近和喜爱。
“小年姐，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吗？”
唐年虽然并不认识这个经理，但还是自来熟地说道：“服务说不上，我这确实有个小忙需要你帮一下。”
经理作为一名混迹于上流圈子的人精，自然明白一个小忙的真正含义，当即很上道地接道：“您说。”
“宋夕她在吗？”
“不巧，老板她今天不在。”
“那你告诉她，我上她这儿避风头来了。”
“好的，”经理点头应下，又主动开口提道：“老板此前特意交代，顶楼最好的套房永远为小年姐留着。小年姐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先暂住下来。”
“我也不跟你瞎客气，我确实缺个安稳睡觉的地方。”
“您这边请。”
经理正准备将人送到电梯边，忽然看到另有一人跟着进了酒店，立马态度一变就要挥手招来保安。
唐年手快地拦下经理，笑着解围道：“干嘛呀，她跟我一起的。”
这也不能全怪经理看人下菜碟，毕竟玄陆离身上沾染着血污，腿脚还不利索，确实有些狼狈，看起来像是和外面那群抗议人群一伙的。
“实在是抱歉，小年姐。眼下闹事的人太多，一时误会了。”
唐年走到玄陆离身边挽住胳膊，亲密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那你可记住喽，这是我女朋友。”
“明白。”
经理颔首应下，转而向玄陆离客气地说道：“再次为刚才的唐突向您致歉。不知道您遇到哪条道上的麻烦？或许我们千宋可以为您解决一二。”
唐年知道经理在故意套话，归结到底是在替宋夕试探口风。
她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跑火车的话张口就来，抢先一步替玄陆离回答道：“哪有什么麻烦呀，说起来这事其实怪我。骑摩托的时候非要炫技，一不小心就把我家小可爱给摔飞出去了。”
听到小可爱三个字，玄陆离像是听到了离天大谱一样，挑起眉诧异地看向唐年，无声地追要一个解释。
唐年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咬着牙根威胁道：“怎么，有意见吗？小，可，爱？”
等到两人进入电梯的封闭空间，玄陆离才终于得了机会发问：“你是把小可爱怎么说出口的？我不觉得这三个字能跟我扯到任何关系。”
“你当我是在回经理的话呀，经理的背后是宋夕。”
唐年仿佛已经忘记自己说过不喜欢肢体接触的话。她挽着玄陆离的胳膊走进电梯后，还是习惯性地贴着人家站。
一边等待着电梯上升，一边说道：“我这么说是为了故意恶心宋夕。”
“那你说我是你女朋友也是为了恶心她？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有感而发呢。”
“别自作多情哦，”她放松地靠在玄陆离的肩膀上，“我是为了保护你，好不啦。”
“保护我？什么意思？”
“因为宋夕不做人啊。”
这时电梯升到顶楼，发出“叮”的一声。
电梯门缓慢展开，外面的走廊显得有些过于寂静。
唐年的猎人血脉忽然觉醒，本能地摸出一枚刀片藏在手心。
“先不要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