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变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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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年在悠闲地逛着集市，同玄陆离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垂下的左手总是不经意地与玄陆离的右手相撞，但她始终没有选择避开。每个手背擦过的瞬间，都是一次短暂地触碰，带着若即若离的吸引。
唐年暗中留意着玄陆离的喜好。各种新奇有趣的摊位都不见她感兴趣，唯独经过暗巷中一个不起眼的卦摊时她留神多看了一眼。
“你对占卜相术感兴趣？”
玄陆离摇摇头，解释道：“不，我看那个摊主挺特殊的。”
“走，那就去看看。”
唐年当即拉着玄陆离，来到卦摊前面，“来都来了，算上一卦再说。”
这个卦摊确实不太一般。
一张陈旧的红木桌后，懒散地坐着摊主。摊主是个年轻女生，虽然穿着道袍，抱着浮尘，却面容颓废，还梳着一头脏辫。
而红木桌上，不止摆着签筒、龟壳、铜钱串，甚至还有扑克、摆锤、塔罗牌。
唐年扫了一眼幡旗上面的道号，发现自己之前没听说九幽城有了这样一号人。“九条道长？师傅学得挺杂呀，怎么抢生意都抢到吉普赛了？”
九条道长抬起头看了眼站在前面的唐年，爱答不理地说道：“你算卦吗？不算的话赶紧走，别挡到我晒月光浴。”
唐年觉着这个脾气古怪的小道士很有性格，此时也来了兴致，“算啊，你给我算算。”
“不急，”九条道长从怀里掏出一沓叠好的纸，铺在桌子上展开介绍道：“平码标价，童叟无欺。你给的越多，我算的越准。”
唐年从口袋掏出一片金叶子丢给她，“够吗？”
九条道长接住金叶子，态度立马大转变，殷切地问道：“阴阳五行，塔罗占卜，生命事业，财运桃花？您想算什么？”
唐年确实有些好奇玄陆离执念的那人，跟自己究竟有没有关系。她回身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玄陆离，有了想法。“算我的前世今生。”
然而九条道长听后，面上却闪过一丝不自然。
“怎么？不能算吗？”
“不是不是，”九条道长摆摆手，解释道：“就是算命数这事是大忌，我们这行一辈子只能开三次天眼，多了要被天道反噬的。”
“所以呢？”
“所以，您……”九条道长搓搓自己的手指，明示道：“再加点儿。”
唐年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伸手探向口袋。
不过她这次掏出来的却不是金叶子，而是随身带着的匕首。唐年握着匕首在道士面前用力一扎，刀尖直接没入桌面。
“还需要加吗？”
“不了不了。”
“能算吗？”
“可以可以，不过您介意我来根烟吗？”
九条道长见唐年没有反对，抽出自己半米长的烟杆，从烟袋里捏出一小撮烟丝，擦燃一根长柄火柴点燃。
她自在地吐出一个烟圈，眯起眼睛感叹道：“真带劲！”
等她沉醉地抽完这一杆烟，方才的卦她也给出了结果。
“今生无忧，前世无极。”
“什么意思？”
九条道长磕打着烟杆里的烟灰，没骨头似的躺在座椅里，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先说前世吧。你的前世并非前世。你真正的前世，远在天上。我一个不入流的小道，也不敢轻易窥视天机。”
看着插在桌上还泛着寒光的匕首，九条道长话锋一转，“别急着动刀，我还是有职业道德的。这个天机呢，我冒死去窥探了一下。”
九条道长四处张望一番，故作神秘地让唐年凑近后，才小声说道：“你前世的来头可大着呢。”
“大能有多大啊？”
“神灵鬼怪，妖兽魑魅，天道之下，属你最大。”
“就这？”
唐年翻着白眼不以为然道：“我还以为有多厉害。最大的神仙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在这个鬼地方做人。”
“等以后你就知道，什么叫胜天神通。”
唐年才不信她的鬼扯，只觉得她这套唬人的话术很是乏味。九条道长见她转身要离开，急忙拉住她，“这还有今生的卦面没解完呢？”
“趁我还有点耐心，你最好快点说。”
“这一世自然是百岁无忧，万事顺遂，大为得道，一朝升神。”
九条道长拍了拍袖子上沾到的烟灰，“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不出七日您必有喜事，可谓是佳人成双，与子结契。小道在此提前恭祝您新婚快乐。”
“算了吧，”唐年只当她在说客套话，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单身二十四年，连个心动的人都没有，跟谁结婚去。”
“兴许您也不知道自己心动了呢。”
唐年看她煞有其事的表情，轻笑了一声道：“你省省吧，我今天一定不会再上当受骗了。看你是个生面孔，我提醒你一句。这一行当在安全区不好做，比你擅长坑蒙拐骗的老骗子多得是，伸出去一脚能绊倒仨。”
被当成满嘴胡说的江湖骗子，九条道长倒也不急。她又歪倒在座椅里，悠哉悠哉地把玩着浮尘，“想信就信，不信也罢。您如果还要继续算的话，我给您打个八折。您要是不算的话，麻烦抬脚腾个地儿，别耽误我晒月光浴。”
唐年回过头问玄陆离的意思，见她目光沉沉地盯着小道士。
唐年顾及到玄陆离要问卦，可能不方便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口。于是她主动开口说道：“我听着隔壁街角像是有打架声。我过去看个热闹，一会儿再来找你，你先在这算着。”
临走前，唐年想了想，还是又丢下了一片金叶子。
“你给她好好算，敢骗她的话，小心我回来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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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条道长探头望着巷子口，等唐年走远后，满脸嫌弃地飞快脱掉身上的道袍。
“百八十年都没人穿过的老古董，可熏死我了。”
她将身上的道袍褪去，竟然露出一身金属链子穿成串的暗黑朋克风穿搭。而她被误会的颓废面容，也不过是等得太久，烟熏妆晕妆了。
换好一身行头，她才慢悠悠地站起身，随意地一拱手，自报家门道：“晚辈茅山沧氏第七十九代通灵传人，沧九条。”
玄陆离环抱着手臂打量着她，蹙着眉头说道：“你们沧氏是没人了吗？”
沧九条看得出玄陆离对自己不满，一屁股坐回椅子里，歪着身子吊儿郎当地回道：“很不巧，海难的时候差不多都死绝了。如果不是靠您给的灵障护体，沧氏一族怕是要一个不剩。家父生前嘱托，如果今生有幸遇见您，让我一定要当面感谢您。”
“谢我就不必了，看你也并非诚心。”玄陆离没闲心跟她说那些客气话，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你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那是当然，而且我还知道跟您一道来的那位是谁。”
玄陆离见她提起唐年，蹙起的眉头更深，“你既然知道，还拿江湖术士那套说辞唬弄她？”
沧九条掏出一本随身带着的古籍，翻开指着上面的字不服气地说道：“关于她的前世，我说的有一句假话吗？不就在通灵录第一卷第一章写着嘛，我只是翻译成她现在能听懂的话给读了出来。”
玄陆离一把将古籍按在桌子上，逼近沧九条问道：“今生又是怎么回事？”
“就那回事儿呗。你难道不着急跟她赶紧定下来吗？”
沧九条从她的掌下用力抽出古籍，小心地抚平皱起的边角。
“这七天还是保守说法，我都怕你现在忍不住，直接把人绑回岛上当压岛夫人。不过我劝你别心急，小心适得其反。”
“我不需要你的建议。”
“得，您说了算，反正我就是一打工干活的。我只是觉得苦心算计再多，人家到时候不领情还是没用。”
玄陆离似乎听进了她这话，不再像方才那样绷着张冷脸。她凝视着眼前这位沧氏新任的通灵师，“你同沧氏族人很不一样。”
“他们都想要得道修仙，少不了受你的恩惠，自然畏你怕你敬你，不敢得罪于你。”
沧九条摆摆手，招呼玄陆离在摊前的条凳坐下，“我是个短命的人，从不想着那档子美事，也就不会有求于你。至于你与老祖宗定下的约法，在我看来也只是互利互惠的公平交易。你庇护我的族人长存于世间，我便豁出命替你逆了这天道。”
“所以你刚刚才会以阳寿为代价，强行开天眼看命数？”
“能遇见古神转世是多难得的机会，我当然想试试自己有几分能耐。”沧九条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被她一眼看破，言语间不由地多了几分诧异。“看来沧氏一族引以为傲的通灵之术，在绝对力量面前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玄陆离更在意她强开天眼看到了什么，追问道：“你当真看到了她这一世的命数？不是在拿好听的话哄她开心？”
“被你发现说假话，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我可没那胆子，就为了逗她开心。”
沧九条的烟瘾尤其重，这一阵的功夫又惦记着再嘬口旱烟。
她一边往烟斗里填着烟丝，一边想着方才看到的命数，回忆道：“她这一世，我看到了变数。至于是神明归位还是堕入归墟，我在她的命数里看到了你，还看到了一块通体玄黑的石头。”
“是天玑石。”说到这，玄陆离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紧张的情绪。
沧九条听到这三个字，也不禁慌了起来。“竟然是天玑石！只是不知这一次天玑石现世，又会有何预言。”
“一定要在众神发现之前，找到天玑石。”玄陆离沉着脸，眼神冷冽地说道：“如果它又胆敢胡乱预言，诬害阿年，我一定会彻底毁了它。”
沧九条见她有如此决意，不免有些担忧。“强毁天玑石，势必会招致天道的报复。”
“我与天道本就血海深仇。祂要报复，就只管朝我来。”
沧氏一族几十代都在为玄陆离做事，自然或多或少对她情况有所了解。
沧九条知道她离开神域后被天道反噬，体内有好几股莫名的力量，日夜不休地横冲直撞。
超脱自然的自愈能力只能维持她活下去，却不会为她分担任何痛苦。
她的这副身躯早已是支离破碎，全是靠着大把大把的止痛药，才能强撑着出现在这。
“你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何必要再与天道硬碰硬呢？”
玄陆离的手里握着方才唐年插入桌面的匕首，攥着刀把的指节用力得都已绷紧发白。
“那又怎样，反正我不是一直在跟天道对着干吗？我可以掀翻神域一次，也可以掀翻第二次。魂飞魄散又如何？下修罗地狱又如何？我偏要同天道斗，偏要从祂的手里把阿年抢回来。”
“行吧，”沧九条将烟袋缠绕到烟杆上，有些犹豫地试探问道：“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有传闻说，你当神仙的时候，也曾堕入归墟。是她剜自己的心头肉做药引，才将你救回。”
玄陆离听她这件事，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凝重地点头，从唇缝间碾出一个字来。
“对。”
“那你在人间历经沧海桑田，苦等她一人，也是因为她曾经救了你吗？”
玄陆离低垂着眼眸，盯着地上的一角。
“她当初确实救过我，但这事跟感情没有半点关系。我和她之间从来都不是救赎与被救赎的关系。我等她，只是因为我爱她。我曾答允她，生生世世亘古不变，就不能在她回来前食言。”
沧九条素来听族人谈起玄陆离，皆说她生性疏离傲世，离开神域后更是几近成疯成魔。
无论是哪个版本的传言提及这段情缘，都说是因为她欠那人太多，才要在这尘世间背负着回忆，一世又一世孤寂地等待。
直到如今，沧九条才明白，原来世人都不懂她的情深。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听到沧九条的询问，玄陆离极快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冷静地安排道：“我要确保一切周全，才能带阿年离开失洲。我需要你抢在众神发现之前，找到天玑石。”
“天玑石……”沧九条咬着指甲，迟疑地说道：“不见得就在人间出现。”
“那就去你觉得它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找。”玄陆离手指敲打着桌面，目光颇具压迫性地盯着她，说道：“你记住，如果这一世的变数是真的，我可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我明白，但是那件事我还是代替沧氏的祖辈继续查下去。”
“不必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很有可能这就是最后一世见到阿年，再查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抱歉，我是个认死理的人。祖上立下的誓言，绝不会在我这里断掉。”
沧氏一族历代通灵师继任前，会被带到宗庙的暗室，传袭一道宗族秘闻。而这秘密，便是族上先人许下的誓约，祖祖辈辈都要为玄陆离寻她不死之身的本源。
“况且，家父在死前已查出些端倪。”
沧九条坐起身，正色直言道：“十有八九是因为你的体内的一颗元丹。”
“元丹？”
“你不知道？”
玄陆离摇头否认。
“那它就可能是后来出现的，毕竟从来都是妖有妖丹魔有魔丸，从没听说哪个神仙有那玩意儿。而且这颗元丹看着还比寻常元丹都要小上一些，却有着源源不断的灵气，也不知是何原因。”
玄陆离听她在那里猜测元丹的来历，忽然敏锐地想到，“它会马上杀掉我吗？”
“目前看来，它对你还算友善，甚至有时还会替你抵挡反噬的力量。”
“那就无需管它，
“但如果查清它的来历，或许会延续你的寿命，甚至有可能助你重回神域。”
“我能不能活下去不重要，还是先以找到天玑石为重。”
“天玑石我会找，元丹的事我也一定替你查明白。”
“随便你。”玄陆离撤身向后，语气随意地说道：“对了，你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和阿年一路过来后面跟了尾巴，人就在附近。”
沧九条的手从桌上横着扫过，一把将面上的铜钱拾起，夹在指尖警惕地问道：“要我施个小决，教训他们一下吗？”
“不用，我自己来对付。我打算引出他们背后的主使，一并解决掉。这个地方对阿年有性命威胁的人不在少数，我必须从源头下手。”
玄陆离离开唐年的视线，才敢稍微卸下绷紧的神经，有些许疲惫地捏着鼻根，叹了口气说道：“过不了多久，阿年就会回来找我。你想办法拖住她，不要让她去找我。我不想她再牵扯进麻烦里。”
“好。”
玄陆离交代完，正准备起身离开，沧九条突然想起有人让她帮忙带话来着。
“哦，对了。您认识一位来自南面，名为云姬的天神吗？”
“认识，那只鸟怎么了？”
“早些年我与她有些浅交……”沧九条放下翘起的腿，换个姿势端正地坐起来，瞄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她知晓我是沧氏族人后，便让我如果这辈子有机会见到您的时候问一句。”
“您什么时候得了空闲，能去南面帮她救救那里的天下苍生。”
“她上次自己来问被我直接骂走，这次倒是学了聪明。”玄陆离冷笑了一声，手插着口袋不耐烦地说道：“替我转告她八个字。”
“关我屁事、与我何干。”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