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篇》好想吃牛杂

8、第 8 章

　　第二日早上。
　　洛羽给幽兰送来了衣物跟吃食。两人吃过早餐，洛羽给幽兰挑了一件蓝白色的短打长衣，外衫则选了件灰色的半袖长袍。
　　幽兰笑眯眯地穿好，随洛羽出去，上了车辇。这回洛羽带了一位马夫，不过这马夫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实汉子，只懂要拉货，完全不理会其他事情，看来尊主倒是想到周到，幽兰有些好奇洛羽要交易什么东西来，不过只有他们三人，想来应该是个小交易罢。
　　要交易的货物接在车辇后面，洛羽特地寻了五匹梦魇马来拉，一路脚程倒是快，不多时便到了交易的地点。
　　因有人驾车，一路上两人皆没有说话，幽兰静静看着窗外风景，洛羽则是继续看着手中话本。倒是有些怀念那日车里的热闹来。只是帝君那冷峻的侧脸再没转过来，深蓝眸子里一阵明灭，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依旧是在荒芜的魔界荒地上，只是此地已经近苍迎山，四周地势不平。幽兰特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山坡，当下思索一阵，若是有人在此埋伏，她应该如何应敌。
　　乱魔的人还没来。洛羽同幽兰都下了车。今日洛羽戴着的仍是那遮了全脸的白玉面具，一身红袍显眼得很，幽兰将沐离剑拿在手中，寸步不离洛羽，倒是一副认真要护着她的模样。
　　洛羽见这人神情认真，应该不是要趁机吃她豆腐吧。
　　两人又是无话了好一会。直到远处一队车马扬尘而来。
　　“是乱魔的人么？”幽兰问道。
　　洛羽点了点头，示意拉马车的汉子帮他们卸货。
　　乱魔的车马渐渐行至眼前。对方来了十多人，每个人都骑着一匹梦魇马。乱魔的人外貌上与魔界人并无二致，只是他们身着铠甲，身后背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看起来一副要随时打架的样子。
　　幽兰将洛羽护在身后，等着乱魔的人过来。洛羽有些哭笑不得，这幽兰还真的太尽职尽责了些。难怪这三百年她能将六界和平护住。若不是去年长恭联合鬼妖将苏漪君哄得陪他们大闹仙界，也就不会有一个月前那场大战了。之前东炎在位，闹得是六界不安宁，妖魔鬼怪纷纷扰乱人间，现在想想，幽兰还真的是位尽职尽责的帝君了。
　　正想着，乱魔的首领走了过来。那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眉目间可见英气，洛羽同他很熟，他是寒云寨的二当家然庚，寒云寨是乱魔内势力较大的一个寨子，也是洛羽的老客户了。他见到幽兰，打量了她一会，这女子气度不凡，手中神剑散着一股灵气，面容清冷，警惕的看着自己，想来应该是洛羽带来的打手了。之前洛羽也带来过打手，但未曾见过这般好看又有气度的人。只是打量久了幽兰也毫不在意，也盯着他看。
　　同幽兰的对视不过一瞬，两人无需多言，洛羽招呼马夫将货送过去，然庚也吩咐手下来接货。这接货送货的过程还算顺利得很。只是然庚的手下才把货挂在马后，突然破空一箭，直直射入那乱魔的背心，冷哼一声，顿时便咽了气。
　　一下子众人大乱，然庚瞪了洛羽一眼，急忙下令撤退。
　　昨日洛羽逼问他关于乱魔戾气的事时他已有些不耐烦，心道，这次洛羽不仅安排了伏兵，还请了个打手，看来这次连缺阁是真要找他们麻烦了。不过如今货已到手，应该先走为敬。
　　幽兰顺着那箭射来的方向望去，方才她已查过那山坡后，看来这人定是按准的时间，趁交易时无人注意，才去那山坡后埋伏。
　　说时迟那时快，一箭又破空而来。幽兰面色一冷，提剑将那箭格到一旁。那箭是射向洛羽的。
　　乱魔那边已无人注意，众人早已打马离去。一时烟尘扬起，幽兰趁机拉住洛羽，把她安置在马车后。
　　“我去看看刺客的位置。”说罢，她提剑便往那山坡上去。
　　那冷箭又是嗖嗖几箭朝她射来，皆被她格了去。那人见不得手，幽兰飞奔又快，便想走，却没想幽兰身影一晃，竟已挡着他身前。去路被阻，那人冷哼一声，掏出手中匕首朝幽兰刺去！
　　四下已无人，幽兰自然不惧谁知道她身份，她侧身躲过那一刺，手中沐离剑轻轻挽了个剑花，青蓝色灵力大起，朝那人狠狠冲去。
　　这刺客功夫真是弱的很，被这灵气刺一下便如那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撞在山石上，吐出一口血来。
　　洛羽本来见着幽兰自己上山便担心起来，但转念一想，幽兰是什么人啊，于是她便拎着红衣长裙，优哉游哉地走上山坡。那刺客被幽兰击飞，正好落在她的脚边。
　　“咦，这人好生眼熟，应该是陆振宇的人吧。”
　　“陆振宇？”
　　“我的一个竞争对手，他想要我的小命很久了。”
　　洛羽冷笑一声，一脚踩在那刺客手上，那刺客痛得嗷嗷叫，直喊饶命。
　　“回去跟你家主人说，别再来招惹我，不然下次他的人头，我可保不准是不是还挂他脖子上！”
　　洛羽说得狠绝，那刺客连连点头，待洛羽松了脚，便不顾伤势，一边咳着血一边飞奔远去，也不知他能不能撑到见陆振宇那一刻。
　　洛羽叹气道：“你还是下手重了些。”
　　幽兰也叹气道：“不知刚才是谁还在那人手上狠狠地踩了这么多脚，倒是心狠。”
　　还敢说她？到底是谁把那刺客打得这么惨的。
　　幽兰见洛羽哼了一声，知道她肯定不爽快，便只能说道：“他功力太差，连我一击都扛不住，能有什么办法。”
　　“是呀，幽兰姑娘武艺高强，那倒是难为了那刺客，还挨得住你这一下。”洛羽嬉笑说道，虽然幽兰的实力摆着在那里，但还是想呛她两句方才爽快。
　　幽兰嘴角微翘，不想再同她争这些。那人一身红衣飘飘，在这万里暗夜魔界似是那冥界的彼岸花般妖艳。这般美丽的女子，只是可惜非要跟自己做对。幽兰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那人的柔荑，牵着她往山下走去。
　　被牵着的人愣愣的，没有反抗。直到回到车上，洛羽才红着脸继续看起了话本。明明也不是什么值得脸红的事情，但手被幽兰牵住的那刻，心跳仍是漏了半拍。
　　幽兰依旧一路没有说话，偶尔看两眼窗外的景色，眼神倒是难得离开洛羽身上。洛羽被她盯得慌，手里话本又举得高了些。
　　“姑娘盯着我是作何？”洛羽见幽兰这般盯着她，那深蓝的眸子深似寒潭，教人看不透。面上是越来越红，她只能忿恼地问道。
　　幽兰不答，仍是看着她。
　　洛羽哼了一声，决定不能再搭理她，不然自己心肯定又飞到哪里去了。
　　车辇在荒地上慢慢行进。路面不平，一路颠簸，如那心思上下起伏，幽夜旷野，启明星微亮，却见那孤原上，金帘车中，心意不定。
　　若她不是九重天的帝君，若她只是无意中闯入桃林中的女子。
　　若她不是那命中注定之人。

　　回到连缺阁，两人分别回了各自房中休息。
　　幽兰在洛羽这里呆得安心，倒没有挂记神界的事情。她每日陪夜明出去走走，洛羽出去办事一日回来便会同她共进晚餐。这样的日子也过了好些天。
　　半月后，洛羽应人之约，又要前往易市一趟，这次她让幽兰继续同她一起去。
　　上次陆振宇敢对她出手，这次易市保不准又要再暗算她一次。这几次出去办事，陆振宇的人皆在暗处，洛羽自然察觉到，但她不想出手，若是她出了手，只怕会引发些不好收拾的事。
　　因那次幽兰大闹过一次易市，洛羽不好让她这么大摇大摆的就同自己去。当下给幽兰换了一身白衣，将她一头长发束了起来，云冠金带，再配上一把折扇。
　　幽兰坐着，任洛羽给自己打扮。她并未试过这般男子气的装扮。平日于盛事上，她皆把长发束成发髻，带着玉冠，虽然也是英气得很，但仍是一身女子妆容。这次洛羽给她画的可是男子的英气妆容，镜中的自己，却隐约映出另一个的容貌来。幽兰心中暗惊，可看着洛羽认真的模样，她只能垂下眼眸，掩饰自己的不安。
　　带着那半面面具的洛羽专注地帮她画着眉。并没有察觉幽兰幽深的神色。最后落了笔。洛羽将身子离远了些，打量自己的杰作。可那人英气的眉眼，五官棱角，却是令洛羽愣住了。幽兰细白红唇微颤，她明白洛羽为何会愣住，也知道她想到了些什么。她眉眼又低垂了下去，心中尽是失落。
　　“抱歉，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洛羽轻咳了一声，撇过头去，试图掩饰心中不安。她疑惑起来，怎么会，幽兰这五官怎么会这么像那人。
　　不可能，那人分明已经死了。更别说幽兰可是个女子，那人，那人是男的，就算再像......洛羽手指微颤，生怕自己再想到那人，她急忙走了出去。
　　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可能会跟那人这么像。
　　幽兰看向镜子中，双手却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攥紧了，指甲嵌进了肉里，可她并没有觉得痛，她不知自己怎么了，那无明业火此刻在她心中烧着，几乎要将她理智烧着。
　　那人是洛羽爱得至深的重华帝君啊，是她生死相随的人啊。

　　洛羽在门外喘了几口气。她的心早已乱做一团。她明明想着，自己已经忘了那人，忘掉了他的一切，可如今再看到那如此相似的容貌，仍是如溺水般难以喘上气。
　　她细细回想关于幽兰的一切，虽然没有人直说过她的身世，但从那些老不死的口中她还是打听到了些许。那时东炎在位时，天下大乱的几分原因，便是东炎在六界布下灵阵，最后把这六界散落的灵力全部汇聚到了幽兰身上。
　　幽兰断然不是凡人，不然挨这一下她早就死了。她能受得住六界灵力，可却不是神界之人，只是东炎接回来的一个无名少女。她的身世，莫不是只有东炎才懂得？可如今东炎早就羽化了，留下那无措少女接任帝位。洛羽不敢去问幽兰。如今两人相互瞒着身份，她总不能问出口。
　　不对，方才幽兰的表情，怎么倒似她早已料到自己会想起重华似的。
　　洛羽一惊，正想推开门，那一身白衣身影却提早自己一步推门而出，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又是那淡雅兰花香味，可如今却带着丝丝危险意味。那人幽蓝眸子又近在眼前，幽兰低着头，红唇微抿。
　　此刻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可偏得这时候，洛羽却是又联想起那人。
　　“不知尊主想起的，可是哪位故人？”

　　那时再遇于那个小山村，重华也是这般低沉着嗓音，说出了那一句话。
　　“这双魔瞳妖艳得紧，祸害不浅，不如剜去罢。”
　　洛羽全身一震，手心冷汗涔涔，彼时被剜去双目的痛竟又冒了出来。明明自以为早已忘记，可身体的记忆却还是太深刻。
　　那刺骨钻心的痛不愿停下，洛羽打着战，可幽兰仍是这般静静地看着她，无动于衷。便如那时，她看着重华缓步走来，用手中长剑朝她刺来。
　　白衣身影在眼前若隐若现。她的视线仿佛失了一块，映出猩红的血色。
　　这人真的是，重华吗？或是，幽兰？那脑海中的景象模糊成一团，一时是幽兰的容貌，一时却又是重华的。
　　幽兰心中的无名火并没有散去，洛羽低头不答，她仍在犹豫些什么吗？可她的情况越来越不对，方才她的红眸仍是亮着的，现在却渐渐暗了下去。她的手仍在打着颤。幽兰起初以为她是想起重华才会这样，可她现在却咬紧了唇，汗珠也溢出在脸上，那神情越发痛苦起来。
　　幽兰暗道不好，她这痛苦神色不见是假，莫不会是旧伤发作了？顾不得其他，幽兰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进了自己房间，把她放在床榻上。
　　洛羽已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攥着幽兰的衣袖，不肯撒手。
　　她那剩余的神智仍游荡在那痛苦地记忆里。那污浊的血海，残尸断臂，尸横遍野，映入眼中。那人一身白衣，立在血海之中，手中轻摇折扇，眼底尽是戾色。
　　洛羽额前流下的血迹早已干涸，她发丝散乱，一双血眸发着红光，宛若厉鬼。她的心早已绝望，她绝望的瞪着那人，亦绝望的瞪着那剑。声音早已干涸嘶哑。
　　“若你真想要，那便拿去吧！我三生魔界魔君洛羽，还未曾怕过谁，任你是重华，我亦不惧！”
　　她睁大了眼睛，直直看着那剑刺入眼底。

　　轻呼一声，洛羽惊醒了。她偏头看了看，床边正坐着一人，幽兰已经将自己的黑袍穿上，一手撑着头，另一手的袖子则被洛羽紧紧的攥着。
　　那人没有将自己给她画的妆容卸下，仍是那英气的模样。一双薄唇血色淡淡，眼睑低垂，睫羽微卷，如那凌然雪兰般，便是睡着了也是一股傲然之气。
　　洛羽瞧那人睡得熟，轻笑一声，松了那攥着袖子的手，轻轻抚上了那熟悉的脸颊。
　　幽兰察觉脸上多了异物，眨了眨眼睫，醒了过来。床上，那红眸仍是暗淡的洛羽，正笑意匪浅地看着自己，嘴角上翘。幽兰方才渡了些灵气给她，此刻洛羽脸上血色恢复了些。想到刚才洛羽痛苦的模样，幽兰心疼地用袖子轻拭去她脸颊上微汗。起身给她打水，帮她擦脸。
　　幽兰怕她不适，动作轻柔极了，那秀气指尖离自己离得近，洛羽静静地看着幽兰的动作，仍是暖暖的笑着。
　　擦毕，幽兰将毛巾放回盆内，正要去倒水时，洛羽又拉住她的袖子。幽兰一顿，便继续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那人的妖艳红瞳，那红眸已经亮了一些，如那深红宝石般晶亮。
　　洛羽恢复了力气，微笑道：“辛苦幽兰姑娘了。”
　　幽兰只是点了点头。
　　洛羽继续说道：“方才想起了旧事，引了旧伤，吓到姑娘了。”
　　“无妨。”幽兰淡淡回道。她眼中仍是那认真的神色，似乎在等洛羽说些什么。可洛羽并没有开口。
　　“今日已经耽误了好些时辰，只怕要错过易市了。不如过几日再去罢。”幽兰知道洛羽仍在担心这事，便早已替她安排好了，给她养几天身子再去。
　　洛羽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倒也好，吩咐云烟联系那卖家，三日后再约易市罢。”
　　幽兰应了一声，出门去找云烟。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洛羽又是叹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这终究是孽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