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浊树

6、身饲魔

　　霁琼领着沈钰决到了魔窟。

　　魔窟虽是叫魔窟，实际上深不见底，窟口的宽度也远超常人的认识，如同吞噬人间的巨兽。

　　沈钰决看不清，只能模糊望见黑色的色块从这万丈深渊中喷薄而出。

　　“这便是异动。”霁琼说，“地底的魂焰快要压不住了。”

　　沈钰决知道，师尊曾对他细数过魔窟爆发的后果，严重到连飞鸟都逃不过这一劫。

　　这是天地间的浩劫，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本应站在最前方的的那一批人，却在人的劣根性下不断退却。

　　齐麓剑派的掌门人告诉了沈钰决魔窟对苍生带来的危害，却没有告诉沈钰决本人面对魔窟时会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

　　他会死，但不是一瞬死去。他会痛不欲生，火焰会舔舐上他，然后一点点蚕食他的身体，骨骼，乃至灵魂。在魂焰灼烧之中，相比活着，会更宁愿死去。这种痛苦激烈，却不会令人麻木。直至几年后，才有可能失去最后的意识。

　　霁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拢起的衣袖随着向上窜的黑焰沾染上灼热的热意，他却恍如未觉，只看着它，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亲密，仿佛他们合该是一体的。

　　“沈钰决，我带你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他说，“你要懂得什么是恐惧。”

　　你要害怕。

　　“知道什么是应当割舍的，什么才应当是值得坚守的。”

　　对沈清婉的害怕会令你身不由己，但对魔窟的惧怕却能够保护你。

　　霁琼侧身望向少年人，他的青丝在风中狂舞。几乎是同时，那阵温柔漫上眼底，他抚上他的脸，轻声道：“别担心，你不会像我一样。”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再次面临我当时的选择题。

　　……

　　沈钰决一步步走向议事堂，推开沉重的大门，掌门人悲悯的神情映入光中，仿若真正欲要乘风归去的仙人。

　　他上前行了一礼，掌门的声音好似迫不及待般传了下来：“考虑得如何？”

　　沈钰决维持施礼的姿态不变：“弟子愿前往魔窟。”

　　万物沦陷之时，我自当挺身而出。

　　这件事，无论重来多少回，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