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浊树

5、把家还

　　沈钰决这身伤修养了两个月才见好，方能下床，便被匆匆叫去了议事堂，连其他弟子的面都没能见上。

　　他站在中央，拜见上方的掌门，周围只留下几个人隔着距离肃穆而立，沈钰决莫名察觉到这场会面的不同寻常。

　　掌门问：“沈钰决，你可愿前去魔窟？”

　　他将弊害一一说给沈钰决听。作为沈钰决的师尊，他始终清楚沈钰决的性子，见他在听到“魔窟异动，为祸苍生”时，果然有所动容，却没如他想象中立马将此事接下。

　　顿了顿，掌门只好继续道：“……自接你从凡间上来，也有百来旬的春秋了。”

　　“……你身陨后，我们会安置你在凡间的幼妹清婉。”掌门纡尊降贵道，“即便她并无灵根……也可上此界修养，延年益寿。”

　　他苦口婆心地劝：“钰决，你身怀剑骨，又兼并剑心。也因此，万不可辜负了你的剑名。”

　　济怀。

　　白纱遮掩了沈钰决一双眼。往日能从里面读出的情绪，全都消失不见。只见他敛眸行了一礼，挺直的身板如复先前的清风明月，他是个心怀大义的人，掌门笃定沈钰决会答应他的请求，何况这个请求不仅仅是来自他。但见沈钰决一而再的沉默，不由怀疑起了自己。

　　“……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掌门最终低声妥协道，“退下吧。”

　　沈钰决又施了一礼，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堂前，沉默重新笼罩住这里。

　　片刻后，有人突地疑惑道：“……怪事，难道天之骄子也会被失明打折了腰？”

　　“这事摆明了就是送死，有所犹豫也正常。”掌门说，还是对这个在自己门下呆了十几年的孩子留有一点心软，但这一点在天下面前微不足道，“再多给他一段时日吧。”

　　沈钰决回到屋内，就见不速之客霸占了他的床，一腿曲着一腿随意放下，这颇为不羁的姿势由他来做便显得行云流水般自然。

　　“他们叫你做甚么。”其实霁琼已经有了预料，却非要沈钰决亲口说出，如不是霁琼的三番提醒，沈钰决当时也不会迟疑，因此将事情告诉了霁琼。

　　“……哦。”霁琼说，“接你的妹妹啊，亲生的？”

　　“是，当时测灵根时，由于她没有修仙的资质，因此剑派的人便只领了我上来。”沈钰决说。

　　霁琼的手指在身侧轻敲着。他沉思了一会儿，道：“这倒令我想起我的旧事。”

　　沈钰决作了个请的姿势，找位置坐了下来。

　　霁琼也便说了：“我来上你们的第一堂课时，曾言明我的散修身份。这并不是欺瞒，当时我在凡间……”

　　听闻海上有仙山，那里有凡人求仙问道的机会。于是霁琼渡海而过。

　　“我开始修炼后，才在仙界同是脱凡入道的同僚口中听闻，我的妹妹也过来了。”

　　霁清婉随哥哥走过的城镇、留下的痕迹而来，她想追随哥哥的脚步。

　　沈钰决突然道：“你妹妹的名字同我妹妹一样。”

　　霁琼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是啊。”又补充，“村中用清婉作为名讳的次数甚是频繁，并不为奇。”

　　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才得知，她吃了很多苦……我想也许一开始我留下来，或者早点知道她的意愿，带着她一起走，就好了。”

　　“我没有亏欠过谁。”霁琼说，“唯独她，是我这辈子最不应该亏欠、却亏欠最多的人。”

　　霁清婉来到修真界，却因没有修为，而备受人欺凌。等到霁琼知晓她消息赶去，也只留下一具尸身。

　　仙人嘲笑区区凡间之人妄图以凡躯登上仙山之巅，是为不自量力；是蚍蜉撼树，可笑至极。

　　霁清婉来到这里，便成为霁琼的命脉。而她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拿捏。

　　“沈钰决，”霁琼说，“你要想清楚，沈清婉是否应该到齐麓剑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