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浊树

3、决明子

　　秘境正式开启那天，许多弟子都翘首以盼。卓怀念在弟子中天赋并不出众，辈分也不高，因此在人群后面只能依稀见到那个身着白衣的清冷背影。

　　他知道那是沈钰决，因时日不同，他今天穿着格外隆重，特地穿了首座长袍，本命剑济怀被他背在身后，青色的剑身闪闪，中间有一丝红色的线如血般穿入而过。

　　有些小师弟站在前排，由于修为不突出显得尤其紧张，不停找沈钰决说话。沈钰决话不多，却每一句都显得斟词酌句，最后安抚道：“我是你们的师兄，理应保护你们。你们若是死了……”他摸了摸小弟子的头，“那必定是死在我后面。”

　　“什么话啊！”卓怀念听清楚后差点跳起来，他低头用脚尖搓了搓土，小声的别扭道：“……晦气死了。”

　　一路上，沈钰决果然履行他的承诺，他身为领头人，不会放弟子死去，但为了起到历练的作用，也不会将他们护得如游玩的公子哥儿。在见一道剑光轻易将袭来的红蛛拦腰斩断后，卓怀念忽然恍惚了一瞬。

　　他与沈钰决是一同入门的，这么多年来，他亲眼见证那道剑光从开始的孱弱变为如今的凛冽不可侵犯。反倒是他好像一直停留在日光高照，沈钰决与他分别两道，向各自的师尊走去那天。

　　那时的沈钰决面容尚且稚嫩，没有那么稳重成熟，会笨拙地安慰他天下何人不聚首？

　　他想着想着，耳边似乎有人在大喊，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推，倒进某个人怀里。这个人抱着他往地上滚了几圈，让白色的外袍染上污泥。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是沈钰决。卓怀念更是愧疚，他让白雪染泥了。

　　或许沈钰决不应该同他一道走的，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既然开始便分开了，那么后面何必再强行走一条道呢。

　　“卓怀念！”大喝声如雷霆般在耳边炸开，卓怀念回神见沈钰决脸上染上鲜明的怒意，“喊你几声了，为什么不躲开！”

　　他愣了愣，才慢慢回头。身后是一只小山高的蜘蛛，一截毛茸茸的蛛腿都有一人高。卓怀念大惊失色，后知后觉道：“魔影蛛！”

　　沈钰决将他护在身后，往前站了一点，拔剑剑尖对准了红蛛，“……无事，一只我尚能应付。”

　　……后面卓怀念回想起，都觉得自己是乌鸦嘴显灵。

　　沈钰决解决完那只元婴期的魔影蛛时，已是力竭。修真界的跨境并不是简单的数学题，他当时已连站稳都困难。而其他弟子在那时由于惊慌，错将普通的红蛛看成了魔影蛛，惊慌失措大喊：“又是一头魔影蛛！”

　　这一声，令沈钰决分心了。

　　魔影蛛死去前会喷出麻痹猎物神经的毒液。沈钰决躲避不及，弟子中传出几声惊呼，卓怀念先是朝那名大喊魔影蛛的弟子看去，见已有其他弟子出鞘解决，才忙不迭去看最前方的沈钰决。

　　他的一双紧闭的眼被红色的毒液浸泡得发胀发红，还在问那弟子可有事。

　　“没事了……没事了……师兄！”弟子们一层层围着他，卓怀念那一刻头晕得好似地面不停在旋转，他胡乱扒开将沈钰决包围起来的弟子，终于来到最接近的沈钰决的位置，他伸出手，却又怕触到沈钰决的伤口，顿了一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地打颤。

　　听到弟子没事，沈钰决这才放心倒下，转眼便失去了意识。
　　“……叫师尊，”卓怀念喊道，“叫师尊来啊！”

　　一片杂乱，卓怀念从没觉得原来代表活力的交谈声居然这么嘈杂，惹得他心烦意乱。他拿出传讯符，流着冷汗联系师长。符内传出一道温和的男声：“喂？”

　　“霁先生，霁先生，”卓怀念声线直发抖，“霁先生，请您中止秘境试炼，沈师兄身受重伤，生死……”他侧头望了一眼浑身沾满血迹的沈钰决，定神吐出那个字眼，“……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