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今逢时

2、无声·二

　　手冢一家确实是足够好的邻居，虽然他们家里的那两位常常板着脸，但却意外的热心肠。
　　一个独自生活的聋哑女孩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这些原本需要困扰你很久的问题很快就被对面的一家发现并帮助解决。

　　面冷心热大概就是他们一家那样的人，你心想着。

　　其实严格来说你并不能算得上是独自生活，毕竟你的父母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也是会回一次家的，虽然每次两个人遇到只会爆发无尽的争吵。
　　你难得会觉得“聋哑”会是保护你的一种方式，因为你可以主动性的屏蔽他们的争吵，当然也包括那些……针对你的话。

　　东京的特殊学校要比乡下的好很多，这里的上课时间并不长，主要就是先教会手语，再通过手语教授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学会的知识。
　　特殊学校的氛围要比普通的中学轻松很多，也很少有大家热爱的社团活动，每天你都早早的能够放了学，完成一些并不繁重复杂的作业，吃完饭溜溜小白，然后在附近的街道上遇到刚刚结束社团活动的手冢国光。

　　对方好像是什么学校的网球部部长，听说水平非常的厉害，甚至已经到了同龄人中数一数二的地步，完全可以去参加职业等级的比赛。
　　你对运动方面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这些也都是在和手冢彩菜聊天的时候得知的。

　　“很厉害。”
　　你在本子上写下这样的评价。
　　“那么，【】要试试看吗？”
　　“网球吗？”
　　“是的呀。”

　　温和的女人笑眯眯的。
　　“我看你平时很少锻炼，在学校课外活动也并不多吧？”
　　“是的，因为要照顾四肢上不方便的同学。”
　　“但是这样可是不行的呀，不锻炼的话身体的免疫力会很低哦？”

　　“想要锻炼的话，可以叫国光周末的时候陪你一起，反正这孩子本来也会自己训练，你们两个一起的话也可以互相照顾嘛。”
　　“这样太麻烦手冢君了。”你在本子上这样写道。

　　你实在是太清楚了，作为所谓的“弱势群体”，你曾接受过无数次这种过于热情的帮助。
　　虽然你深深地知道他们是好意，可是内心却总是不可避免的感到愧疚。

　　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呢？为什么总是要麻烦别人呢？为什么总是要拖别人的后腿呢？
　　这样会影响到别人原本的生活轨迹吧？这是不行的。

　　于是你写下：“最后肯定只有手冢君照顾我而已。”
　　“怎么会？没有的事，其实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来着。”

　　你歪了歪头表达疑惑，手冢彩菜起身到书房里拿了什么出来，将它们一一展开放到桌子上。
　　“这是国光的检查报告单。”
　　“手冢君他怎么了吗？”

　　“他呀，肩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总是为了大家而忘记了自己。他能做好青学网球部的部长，却做不好手冢国光。”
　　手冢彩菜叹了一口气。
　　“伤的这么重却还总是做出超负荷的工作，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帮我监督一下国光，不要让他在这样伤害自己的手臂了。”
　　听到这样的话你急忙点头，你实在是太像找个机会回报一下他们家对于你的帮助了，而恰巧手冢彩菜主动找上门来，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如果也能帮到他们……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虽然看上去冷淡，但是手冢国光确实是很好的人。很体贴、很细心、很有责任感也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
　　你自从经历这样的事情之后就再也很难遇到这样的感受。

　　别人也是会有所关心和爱护的，可是那些都是一闪而过的温暖，只能在心尖轻轻擦过，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那是怎样的感觉就匆匆溜走。
　　手冢国光不同，他并不是别人的炙热、温暖和寒冷，他是温凉的。

　　是带着力度、像小猫爪子按在心脏上一样，酥酥麻麻的、痒痒的，力度不重甚至很轻，可是他一直在。
　　需要的时候他在，不需要的时候一回头却也能看见他。

　　他能够得到别人的尊敬是非常正常、让人最能理解的一件事情了，就连你和他短短的接触了这么点时间都忍不住对他心生崇拜，更何况是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呢？

　　手冢国光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在周末的时候也会起的很早，他决定出门锻炼的时候你才刚刚吃完早餐，小白听见手冢彩菜在门外的呼唤时围着你转圈叫唤，你只好急急忙忙的换好衣服穿上鞋子赶了出来。

　　“不用着急。”

　　看见手冢的口型，在学校养成的习惯让你下意识的抬起手用手语回答了他的话。

　　（让你等太久了，很抱歉！）

　　结束动作的你才突然懊恼的想起来这里并不是在学校里，对着对方歉意的笑了笑，打算低头从包里拿出纸和笔来。

　　“没有等很久。”

　　欸？
　　手冢君、看懂了你的手语？

　　或许是疑惑的目光太过于明显，你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手冢便淡淡的解答了你的疑惑，表情平静的好像在形容什么“今天天气不错”的事情。

　　“会一点点，临时学的，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

　　炙热的温度瞬间涌上心头，你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大脑都宕机，里面一片空白。

　　少年的侧脸依旧冷淡，你却莫名看出一丝温柔的暖意。
　　这样平凡的日子里，一个这样平凡的小瞬间，却一下子点亮了你黑白色的人生，它一下子变得有色彩起来，甚至活泼的跳跃着，远远没有了之前那样毫无生机的样子。

　　“我们走吧。”

　　你猛地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点点头。

　　手冢经常锻炼的地方大概就是在附近的公园或是街头网球场一类的地方，公园那个地方你实在是再熟悉不过，所以在对方提出想要去哪里的时候，你选择了街头网球场。

　　（可以吗？）
　　“当然可以。另外，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语毕，手冢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反常态的补充道：“至少在我面前不用。”

　　还没等你反应过来，少年便快步走到你前面，而后放慢了脚步，像是在等你。

　　啊，来了！

　　这个时间街头网球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你们选择了角落的位置，而后开始热身准备。
　　虽然对于运动一窍不通，但是热身这种事情你还是了解的，更何况旁边就有个标准的模板，你只需要照葫芦画瓢就可以了。

　　“妈妈说你也想要学习网球。”
　　（大概？）

　　彩菜阿姨的转达，可能有点失误吧？

　　“那么你先从挥拍开始，我的球拍太重了不适合你，我找到了我小时候用过的，你试试看。”
　　（好的。）

　　陌生的手感从掌心传来，你有些新奇的握住球拍晃了晃。
　　不重也不轻，刚刚好的重量。

　　“看来这个重量很适合你，那么先从挥拍200下开始。”
　　（多少下？！200？！）

　　即便听不到你的语气，手冢也从你的表情中看出了你的惊讶，而后面无表情的推了推眼镜。
　　“左右手各200.”

　　救命！现在跑的话来得及吗？
　　不，面前这个人就住在你家对面吧！跑也跑不到哪里去吧？！说不定晚上睡觉的时候手冢都会顺着窗户爬上来摇醒你，告诉你：“醒醒，该去挥拍了！”

　　虽然知道对方完全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但是怎么想都很可怕啊！

　　看着你脸上逐渐崩坏的表情，手冢的眉目间难得染上一丝笑意。
　　总算，不再是那种乖顺的洋娃娃一样的表情了。

　　鲜活，才是少女的代名词啊。

　　什么时候面前的人能和他们学校里那些女孩子们一样，无忧无虑的在阳光下肆意笑着呢？

　　手冢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整理好情绪，开始自己的准备。

　　街头网球场的确为附近的网球运动爱好者们提供了便利，但是这也有不便的地方，比如这里的防护措施。

　　没有铁丝网分割开这个区域，明黄色的小球很容易就到处乱飞，飞到场外还好，要是飞到别人身上——

　　“哇啊——小妹妹小心啊！快闪开！”

　　背对着那群人的你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听不到任何声音，所以青年们惊讶的提醒对于你来说根本半点用处也没有。
　　青年们慌张的朝你们这边大喊着，而你仍然沉浸在自我怀疑的世界中。

　　“【】！”
　　手冢下意识的喊了你的名字，后知后觉的想起你听不见的事情。
　　少年果断朝你的方向迈步，伸手将你扯了过来，手中的球拍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抬起，稳稳的击中了那颗失控的网球。

　　被人猛地一扯，你瞬间失去了平衡，有些慌乱的转过身，却撞上身边人的身体。
　　你只看见网球直直的飞出去，落到网的那头，紧紧压线落下，青年们欢呼着鼓掌，嘴里还说着大概是“居然这都能不出界”“好漂亮的英雄救美”一类的话。

　　你茫然的眨了眨眼，下意识的抬起头，耳朵却撞上少年的胸膛。
　　鼻尖是彩菜阿姨夸了很久的洗衣液的香味，你的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他的气息里，鼻尖萦绕着的香气里明明没有酒味，却也让人微醺，像是沉溺在如同这香气般温柔的怀里，无所遁逃。

　　你听不见，却清晰的感觉到了不知道是从谁胸口里传出来的，沉稳、快速的心脏跳动感。
　　是谁的呢？是你的？还是手冢的？
　　哎呀，你好像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抱歉，没事吧？”

　　少年淡淡的开口，你摇了摇头，目光一错，落在了他薄红的耳尖上。

　　耳朵，红了耶。
　　你的好像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