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暗香》枫叶白色

20、番外一：那双隐蔽幕后的眼睛

　　“你是叔叔派来的使者？”
　　“是，主公有信送给大人。”来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递给荀攸。
　　荀攸接过布囊的时候，表面平静，心里却乱纷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拆开绳结，取出里面的字绢，展开了。本以为会长篇累牍，但真正看到的，却只有七个字：
　　“颍川事，俯仰无愧。”
　　荀攸盯着这七个字，快要把绢上瞧出个洞来。良久，轻吐口气：“还真是他的风格啊。”

　　当初与荀彧作别，来到京都洛阳，被皇帝召见，便授予了黄门侍郎的职位。品秩六百石，不算大，但却是天子近臣，专一处理起草诏令和传召的事务。半年以来，他周旋于何进和十常侍两派势力之间，哪边都不得罪，对灵帝的态度更是不卑不亢，有时迎合，有时软碰，并不直接触怒他。灵帝以往见过的世家子弟不是风骨刚硬，就是疲软得没原则，倒是头一次见到荀攸这样的，渐渐倚重起来。一来二去，荀攸竟也在皇宫中混得风生水起。
　　但，这等权宜之计，何尝是他所愿。
　　荀攸让使者退下，皱着眉头继续瞧那七个字，脸色一会儿愠怒，一会儿和淡，一会儿又温馨，恰似在表演变脸。
　　终于瞧够了，一把将绢丢在案上，站起来在地上踱步。
　　“好个先下手为强，好个俯仰无愧，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一介平民？与朝廷开战，刺杀河东太守，好大手笔，好大气魄！俯仰无愧……”荀攸又瞥一眼那七个字：“若俯仰无愧，就甘愿领罪，去牢里住几天吧！”
　　念叨完了，颓然坐回原位，依旧望着那七个字，怅然不语。

　　荀攸之为人，外表冷淡，内中通透，万事沉淀于心，深谋远虑而徐图缓发，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所以现在若有人见到他这模样，定会吃上一惊。
　　只是这情绪的波动也很快平复，消失得无影无踪。荀攸脸上又是一派从容，伸手在桌案下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匣盖，借着昏黄灯火，检视里面的东西。
　　满满一匣全是书信。大部分是和曹操的通信，有的是曹操来信，有的是他的去信底稿，还有些是往来传递的情报。
　　抽出最下面的一封，正是自己给曹操写的第一封信。
　　“南阳何颙曾言，荀文若王佐才也。其人纵览时局，每有洞察之明，攸不能及。公若有宏图，必收荀彧。……然彧性节烈，一意报效汉室。不避烦难，自募兵马，屈身于草莽之列，欲亲掌兵权，而后为朝廷分忧。此乃不善泳而救溺，孔丘所言‘知其不可而为之’也……如此心性，恐难招于麾下。虽然，亦不可使之为敌。……招之为上，结盟亦可。”
　　……好吧，为了方便阅读，我们把信都换成白话。
　　这第一封信是对曹操说，荀彧是个有才华的人，是个张良陈平一样能辅佐主公夺取天下的人才。但现在一门心思要自己掌兵，即使他在这上面的才华并不如他的政治才华出众，他依然不愿放弃。所以劝说曹操，对荀彧，先要用心招揽，实在招揽不了，也可结盟。
　　又捡起第二封。
　　这封是给曹操的回信，那时郭嘉刚刚投奔曹操，一见如故，曹操来信便说多亏公达引荐。荀攸回信则略述朝廷局势，提到何进与张让的斗争日趋激烈，建议曹操不要淹留颍川，扩充实力后迅速回京。
　　第三封信则是写在荀彧与董卓开战之前，荀攸分析来往情报，认为董卓动静可疑，建议曹操警惕。而后来荀彧与董卓的突然开战，虽然不在他预料之中，但曹操的做法，却正好合了他“与荀彧结盟”的建议。
　　曹操的战报到来，还在荀彧来信之前，饶是荀攸，看见那战报也微有咋舌——虽然曹操郭嘉乃至他自己，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郭嘉玩的这一招落井下石真是够狠，将荀彧逼到绝境又以他部下为要挟，让他不得不与曹操联盟，是石头里榨油的手段。
　　同时，又觉得心头紧缩。听说当时战况残酷非常，如果皇天不佑，丧了性命……
　　如果受了伤……
　　而被人背叛，为人作嫁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如果伤心伤情，酿成疾病……
　　说来说去，一切的由头还是他居然敢和董卓硬碰硬……荀文若到底有没有身为草民的自觉？不懂什么是韬光养晦？不懂什么是柔能克刚？不懂忍一时风平浪静，死守着原则会有无谓的牺牲？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先贤至理名言都忘记了？自不量力！
　　……好吧，这里面也没少了他荀公达推波助澜的一份子。
　　荀攸五指捏着匣子的木板，泄愤似地掐紧。

　　寒冬之夜，一盏孤灯。荀攸默默捡着这半年来的信件，每看一封，就手在灯上点燃了。当初存下这些信，并不是因为还有什么用处，只是想要不断提醒自己，仿佛不白绢黑字写出来，他就会忘记自己做的一切。——那些无论怎么看，都是在给自己那位小叔下绊子的事。
　　——并不怕荀彧知道真相。
　　——也不后悔，因为一切都是深思熟虑后所为。荀彧想要什么，他想要什么，他非常清醒明了。
　　——怕的只是自己会心软，会抛下坚持，放弃布好的局，去迎合对方的期望，只为换得眉宇间卸下戒备的释然，和一个欣慰的微笑。
　　美好，但是镜花水月。虚幻的迷梦不是他所需要，撕开画皮，露出血淋淋的骨肉，疼痛才会清醒，这是他们存在的方式。
　　所以要将这些信反复看过，每个字都是自己所写，每件事都是自己所做。既然开弓，不射回头之箭。
　　也许，他只是想坚定自己的心罢了。

　　而今，第一局棋已经下完。如果论结果，该算是荀攸赢吧。
　　但是天下的大棋才刚刚开始……这京都洛阳的新局，不知那人又要如何应对呢。
　　荀攸想，明天是时候进宫，向灵帝进言了。只有赦免荀彧，第二局棋，才能开盘啊。

作者有话说

　　叶：这个标题够小清新吗！
点：口胡这哪里是小清新风！这分明是走近科学风……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