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乱·逐云沧海蜉蝣泪》秭離

21、十八 鹦鼠雪女

　　①
　　繁帛城外有一座山叫做阴阳山，山座成弯月状包围住半个繁帛城，提供了天然的屏障。出入都需要经过这阴阳山，因此在公子姬入驻繁帛城后便用法力在山脚下凿出了一个通道，收取少量的通行费，因此再也没有人会傻乎乎从山上翻越过去了。只有御剑飞行的修士，会对凡人使用的路嗤之以鼻，傲然从空中飞过。
　　这阴阳山之所以叫做阴阳山，便是因为一年四季它的上方是永远黑色的土壤，光秃秃的，半山腰以下则被白雪覆盖——这不同寻常的现象已经成为了繁帛城的一大特色。

　　公子姬和东方嫦曦踩着法宝沿着山向上慢慢飞去，一边放出神识查看四周。还没有到冬季，阴阳山不过覆盖了一层薄雪，在阳光下反射出莹亮的光泽。
　　在黑与白的交界处，一群雪女已经发现有人闯入了她们的领地。下一秒，她们的眼睛化作了湿漉漉的水。
　　多么完美的男子！
　　那高大的身躯，迷人的眼神，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蛋和那与生俱来的傲然……还是个筑基修士呢！
　　光是看见，她们就化作了一汪春水，莫名地燥热羞涩起来。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纯粹的爱慕，露出了少女般的酮体，竟然还散发出阵阵媚意来。

　　此刻，东方嫦曦诧异地说：“这阴阳山竟然灵气浓郁了许多，或许此行不会空手而归了。”
　　她原本是反对这次阴阳山之行的。阴阳山她五年前来过，除了被凡人称作“阴阳”的异象，一点灵气也没有，更别提妖兽了。然而穆瑾告诉公子姬，如今阴阳山的阴阳交错之地有一种冰晶草，能够融入丹药中，舒缓药中的毒性，而有冰晶草的地方，会有一种会学舌的三阶彩色鹦鹉，食冰晶草为生。
　　公子姬来此便是为了这彩鹦鹉的舌头而来。
　　有了这舌头入药，灵兽便能通灵性，识人言。

　　等到十来只赤裸的雪女俏生生站在他们的面前，羞答答地看着公子姬时，公子姬面色如常，东方嫦曦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雪女不是妖兽，不过是天地变化间的产物，看不出修为。就算只是三阶，那也是相当于十来个筑基初期修士！
　　公子姬和东方嫦曦太年轻了，天赋异禀也不过筑基，尽管实力悬殊，依旧面不改色。雪女们含情脉脉地看着公子姬，没有丝毫动作。然而当东方嫦曦踏出一步后，她们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满脸爱慕瞬间转成了阵阵怒意，原先冰清玉洁的面容丑恶起来。
　　她们张开了唇，嘴中竟是冰晶化成的利齿，尖利得骇人。

　　也是这个时候，东方嫦曦又走了一步。她的脚下绽开了红色的莲花，那是她的本命法宝，此时在雪地中犹如火焰，把雪女的眼睛映得通红。她轻蹙眉头，平日里含着怨的眉眼里流露出一丝轻蔑，好一个艳丽的女人！

　　雪女们不约而同地感到嫉妒。
　　她们忽地消失了，下一秒公子姬感受到身上痒痒的。他没有动，脚下的雪如几条粗壮的蛇环绕着他从足升起，暧昧地贴住了他，还溜进了他的衣服里。当雪蛇攀至头部时，公子姬瞬间被冷冻成一个冰雕。
　　这样的动静东方嫦曦自然不可能发现不了。心中一动，脚下的红莲花瓣飞出，贴着地面变化成一朵朵小小的红色的莲，向公子姬迅速生长蔓延开，在触及那冰雕的一刻发出了“呲”的一声。冰雕没有被融化，反而颤动起来，犹如天女散花一般从中间炸裂，碎裂成一粒粒的冰渣子飞向四周。公子姬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原地，嘴中含着一片叶子形状的冰。
　　“冰晶草。”东方嫦曦温婉一笑，“真是得来不费功夫。”

　　雪女们在暗处恨得咬牙，这一咬嘴巴都给咬碎了。
　　这一回她们不对付公子姬了，几只雪女幻化成冰锥子直射东方嫦曦，想趁红姬莲还没收回的时候重创东方嫦曦。与此同时，一只雪女呼出一口气，卷起地上的雪酝酿出了一场暴风雪。
　　东方嫦曦冷哼一声，向袭来的冰锥丢了几团火球，却不能融化冰。
　　公子姬姿态随意地站在远处，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只是懒懒道：“普通的火可奈何不了它。”
　　东方嫦曦露出恍然的神色。脚下红莲一收，手中便出现出一把犹如冰制成的一把六角剑，晶莹亮泽，反射出淡淡的红色。迎面一挥，冰锥子被毫不留情地打碎。
　　“太脆了啊。”公子姬摇了摇头，露出不感兴趣的神色。

　　周围刮着大风，夹着冰粒子，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轻松地击碎偷袭的冰锥，东方嫦曦轻喝一声：“焚！”那坠落在地上的冰锥碎片便猛地燃烧起来，融化了雪地。他们只听见雪女的尖叫声，风雪便停了。雪女们逃走了。

　　拾起了地上的几棵冰晶草，东方嫦曦问：“接下来呢。”
　　“守株待兔。”

　　他们将冰晶草中注入神识，隔一段路放在地上，然而许久都没有见到彩色的鹦鹉来。
　　东方嫦曦有些怀疑道：“难道这里根本没有那学舌鹦鹉？”
　　“既然冰晶草是真的，彩色鹦鹉应该没假。”似是看出东方嫦曦心中所想，公子姬说。他思索了一番，用神识打探了一番四周，沉吟道，“你想，这阴阳山有什么特点？”
　　东方嫦曦拍手道：“我先前把注意力都放在山顶无雪山下有雪这事上，却忘了这整座山上都没有植被，那鹦鹉如何筑巢？”
　　“不，鹦鹉还是有的，只不过和寻常鹦鹉不同……他们住在地下。”
　　也是此时，半山腰上的一棵冰晶草忽然一动。土壤一松，有一个红色的东西夹住了那冰晶草，悄无声息地把它慢慢往下拖去。

　　“找到了！”二人迅速向那飞驰而去。
　　那已经越过了雪地和土壤的交界处，他们的下方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白色。冰晶草已经消失，原来的地方看上去平整而普通。公子姬轻轻一跺脚，二人便从松软的土中陷了下去，坠落了大约三米，出现在一只惊慌失措的妖兽面前。
　　这已经几乎不能称之为鹦鹉了。除却那特征明显的喙和羽毛，这只鹦鹉有半人高，体型宛若一只巨大的老鼠，只不过是直立行走的；它的翅膀被爪子取代，而腿部则是被毛覆盖的兽脚。
　　东方嫦曦很自然地忽略了这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相，扫了眼面前的怪物，平静地说：“就是它了。” 或许叫它“鹦鼠”更为实在。
　　公子姬却眼睛一亮，心中盘算着把这“鹦鼠”或者带回少姬馆，由此挣上一笔。

　　鹦鼠显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比起攻击来人，它保持着前爪竖在胸前的动作呆滞了一秒，便下意识地像老鼠一般向里面窜去。
　　见到它这幅模样，公子姬担心它平日里打洞把地下的路弄得错综复杂，自然不能放它离去。他轻轻一拍腰间的乾坤袋，一只小巧玲珑的青蛙便出现在洞穴中，舌头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弹出，便把鹦鼠给卷到了面前。
　　这是公子姬的灵兽之一，虽然品阶不高，却胜在舌头出奇得快，擅长巧夺。若是鹦鼠修为高便能轻易震开，可惜它不爱打斗修炼，至今才不过勉强步入二阶，而不是穆瑾口中的三阶。
　　公子姬看着鹦鼠恹恹的样子满意一笑，按穆瑾教的弄晕了它割下它的整条舌头，泡在药水里。未认主的妖兽无法进入灵兽袋，公子姬只好绑住它的四肢倒提着它坐上飞行法宝慢悠悠向少姬馆飞去。

　　②
　　柴佑又在擦拭自己的剑了。
　　他是一个剑修。剑就是他，他就是剑。
　　在这个喜爱把剑作为法宝之一的世界，精纯的剑修已经不多了。

　　然而他的眼里只有剑。他不需要其他法宝。所以他毅然决然地走上了剑修这条道路。
　　尽管他的剑很普通，但是那不重要。他的剑意已经连公子姬都赞叹不已。

　　他的剑让沉鱼感到害怕。
　　虽然那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剑，她却感到了森森冷意。
　　她在水中退到了最里面，警惕地看着他。
　　沉鱼感到了威胁，来自柴佑的剑意，也来自公子姬。他们并不会保护她，反之，如果她有任何反抗的意味，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吧。
　　想到这里，沉鱼的心中竟然有点微微的失落。

　　柴佑并不需要抬头，也能看到她的样子。
　　他轻轻地说：“不用紧张，我不会伤你。”
　　然而沉鱼还是没有动作。

　　“神话有云，龙之相，马首蛇尾，有脚能飞者螣蛇，鳞者蛟龙；角者虬龙，无角者螭龙。人以帝王将相为尊，则龙亦有帝王之意……”他走到池边，目光似是专注地看着剑，落在沉鱼身上的神识却依旧未离开，“我的剑叫做螣蛇剑。”

　　沉鱼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你的剑里真的有螣蛇？”

　　然而柴佑听不懂沉鱼的语言，而沉鱼会说的人语，也不过一二句。要想交谈，岂不是天方夜谭。
　　沉鱼游到了柴佑面前，喜滋滋地用湿漉漉的尾鳍扫了扫他的手臂。他却后退了一步，皱了皱眉。
　　沉鱼也不恼，只是看着他，似有哀求之意。

　　“没有。”柴佑终于知道她是在问什么，于是回答道，“然而挥剑自有龙吟，且我的剑法精髓在于行云流水，如螣蛇稳则立足于地、动则剑若游龙，所以叫做螣蛇剑。”
　　语毕，他便使了一套简单的剑法给她看，果真如此，要么轻盈翩翩，要么则平实凌厉。细细看去，那剑也不那么普通了——注入了灵力后，上面流光浮动，隐隐显露出剑身上的纹路，好似一条真的龙攀附在上面。

　　正在此时，公子姬来了。
　　沉鱼先是看见了一双褐色的镶着金边的厚底靴子，和红底牡丹的下裳。沉鱼迟钝地意识到这不是柴佑素有的颜色，便抬起了头。她注意到他的头上都顶着冰雪，显然是从别处刚刚回来。只是昨日才见到秋日的少姬馆一角，今日外面难道就已经飞起了鹅毛大雪？

　　那种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就在她的面前，连阿萝这个妙龄女子都黯然四色。
　　那装着一只猩红的舌头的透明瓶子就落在她的面前，血淋淋又阴森森。他的声音是从那严寒之地传来的，凝成了山上不能化去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