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风云]千里晴空》追月的彩云

2、中篇

　　记不清我是从几岁开始翻着相册认识哥哥的，反正肯定非常小就是了，入小学时被同学问到我是否独生女，我已经会很熟练地回答“有一个哥哥，住在相片里”。
　　他住在相片里，却比生活在现实中的我重要多了。

　　哥哥是那种体育万能学业出众品行良好的优等生，备受期待的足球天才，长相更是集中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笑起来如同春日暖阳。而我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小孩——不爱说笑；没有任何运动天分；由于小病不断，无论上课还是集体活动都经常缺席，在同学中也没几个亲密的朋友；并且我严重偏科，文科总是很勉强才能跟上，总觉得那些能从不同角度入手的习题，即使再怎么用功做，也不一定能合上出题人的标准答案，越努力越导致自我怀疑。

　　呐，如果我是我父母，肯定也会比较喜欢哥哥。事实上在他的健康出现问题之前，父母全然没考虑过生第二个孩子，他们有他就已足够。可想而知，哥哥的死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伤痛，父亲用加班加点投入工作来麻醉自己，母亲至今还有点神经衰弱，偶尔我们生物部活动到很晚，等我回到家时会发现她在哥哥的房间里对着相册或别的什么遗物发呆，晚饭根本不见影，于是我就得马上洗手进厨房，赶在父亲到家之前好歹准备点能吃的东西——谢天谢地我已经学会做饭了，并且这种情况越来越少。

　　“嘿！小千!”有人叫了我一声，把我从回忆中揪了出来。泷浦学姐抱着四五本书，站在我身畔笑眯眯地继续说：“要借的书我都挑好了，我们走吧！真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觉得很无聊吧？”

　　我合上书站起来，向她轻轻摇头：“没有，刚才遇到认识的人，聊了几句，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喊我“小千”的泷浦叶月学姐，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初次见面时，对这位热情主动搭讪还拿出学生证来自我介绍的学姐，我颇有些不适应，但出于礼貌也只能亮出自己的学生证，乖乖地对她说：“一年二班久保千晴，请多关照。”

　　“千晴阿……”她挠挠头，水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叫你小千可以吗？”

　　切～她以为是《神隐少女》吗？“OK，”那一刻我心底升起了极其罕见的开玩笑的情绪，“尊敬的汤婆婆!”

　　她笑得很开心，并没有生我的气：“我家可不是开澡堂的哎，哈哈～不过要是你真想帮我干活，就加入我们生物部吧！你不是在看医学辞典嘛，想当医生的话把生物学好很有用喔～”

　　某些人就是有种特殊的本领，能让别人不忍拒绝他们，泷浦学姐应该就属于那种人。对当医生不感兴趣、也不知道对什么感兴趣的我，被她这样轻轻松松的一句话给拐进了生物部。渐渐地我感觉和她相处很愉快，或许是因为她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只剩下三样东西：成为医生的梦想、生物部的活动以及声援妹妹所在的校排球队——尽管只会扯着嗓子喊加油，对排球一点也不懂，白痴的程度就跟我对足球无知一样。至少泷浦学姐不爱八卦，不会打听到我家的事，然后跑来故作惋惜状和我聊哥哥的光辉传奇，再过渡到足球是多么富有魅力，或者请我给她介绍挂川足球部的帅哥之类的，在这一点上她甚至比老师都强。

　　事情是这样的，菊水女中生物部活动的实验室和英语戏剧部活动室是斜对门，加入生物部之后我经常有机会见到英语戏剧部的顾问北原老师。那时她也教中一的英语，但不是我们二班，好像是三班还是四班，总之是泷浦学姐的妹妹瑞月她们班。中二中三瑞月都跟我同班，关系还不错，我病休在家时她总会来看我，我常有一种我们从一开始就同班的错觉，所以记不清她一年级时到底是哪个班的。

　　刚入部那段时间，瑞月和我还不熟，对她而言我只是她姐姐手下的新兵，她还没学会像泷浦学姐一样叫我小千，我们彼此客气地称呼“泷浦”、“久保”。一次她打赌输给排球队的队友，要请客吃饭，所以灰溜溜地来生物实验室问姐姐借钱，在走廊上碰到准备回家的我，就打了个招呼。我们的对话落到了走在我后面的北原老师耳中，她急走几步追上来叫住我，问我的名字，然后又问我认不认识久保嘉晴其人，我诚实地回答“他是我哥”，老师便激动地坚决邀我一起去喝点东西。

　　北原老师把我带进了一家名叫“榉树”的咖啡屋。落座之后，我还在四下打量店内的装潢，她已经点好了饮品，等我回过神来，望着桌上的两杯咖啡，不由得十分头痛。

　　“以前经常和你哥哥一起去的那家店，去年已经改成服装卖场了，”老师往自己那杯咖啡里倒进糖和奶精，轻轻搅拌着，用梦幻般轻柔的口吻说着，“不过这里的曼特宁咖啡也不错，尝尝吧。”

　　“很抱歉，老师……那个……我是不喝咖啡的。”我斟酌着词句，努力不让自己显得无礼，“因为出生时窒息时间有点长，医生说缺氧可能会影响大脑，在十岁左右要很当心，如果受到什么刺激，没准就会突发癫痫。因此父母从来不准我喝任何刺激性的饮料，咖啡也是，茶也是，含酒精的更不用说，连可乐什么的都不行。虽然偶尔会觉得他们是过度紧张，但现在我也已经习惯了，其实还是喝白水对身体最好，不是吗？”

　　老师的表情变得很尴尬，然而她还在坚持：“可是千晴现在有十三岁了，尝一点不要紧吧？曼特宁口感很好，是你哥哥最喜欢的咖啡呢。”

　　……尽管我是个体育盲，但我知道体育比赛至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追求公平，并有规则来保证公平。然而人的命运就很难讲什么公平，哥哥缔造的传说的荣光我根本没机会沐浴其中，但他留下的阴影我却无从逃避，这不公平，可我必须接受下来。

　　“老师……真是太狡猾了!”我上半身猛然前倾，缩短和北原老师之间的距离，同时尽量天真可爱一点地撅起嘴唇，“泷浦部长说，我们生物部年年徘徊在被撤销的边缘，每招进一名新部员都很不容易。一定是校方想尽快废除生物部来节约开支，才授意老师把我这个最最有前途的新人弄病吧！我才不会上当!”我承认这么讲话很傻，但是，就让老师以为我是个容易发傻的小丫头会比较好吧，如果继续严肃认真地谈下去，不知我们谁会先崩溃呢。

　　装傻的效果不坏，老师无奈地笑着给我点了杯矿泉水，将那杯咖啡拿到自己那边去了。然后她继续把话题往足球上扯：“千晴来菊水女中上学，还加入生物部，真是出人意料。之前我还以为你会去个有足球部的学校，成为一美那样能干的经理呢——就是远藤一美，你听说过吗？挂川高中足球部的第一任经理，原本有希望成为大红大紫的明星，但是为了给球队打气，从出道演唱会现场跑掉，彻底放弃了演艺之路。”

　　“嗯，听我父母说了，为了支付违约金，她家赔得一干二净，她有个弟弟，功课很好却没钱上大学。所以说，人不能任性地只负自己喜欢负的责任阿。”

　　远藤透混成电视主持人是后话了，当时我提起这回事，让北原老师很扫兴。不过她抓住我大讲特讲我哥哥如何足球如何曼特宁咖啡如何，我也很沮丧。归根结底，不是谁的错，我们都没有恶意，却搞坏了彼此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