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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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阿瑶便又开始了贴身伺候珍贵妃的工作。
天光还未倾泻，她便已经到了。
这座有些日子没来的主殿现下并不空虚，同她一般的宫人已经到了许多，恍然见到阿瑶的时候，许多人都有些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先是下意识后退一步，之后又开始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阿瑶面无表情地一路走进宫殿，朝珍贵妃的寝殿里去。
倒也不是她毫无想法，只是这样的场面已经太常见。
到底说什么实际她也听不见，也没有什么人来害她，就算是都对她有意见，阿瑶也觉得无所谓了，淡漠视之即可。
她来的时候，封兰似乎还未起身。
阿瑶是算着时间来的。
庭内的日晷分明宣告此时是卯时三刻，按照往日这个点，珍贵妃应该已经起身了，然后她上前去替她更衣，梳妆。
只是现在似乎……
阿瑶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叫醒她。
这常宁宫里，可以说得上是珍贵妃眼前说得上话的，能近身伺候的除了她就是百灵。
只有她不在的时候，封兰才会叫百灵来。
“你在兄长身边，料想应是经常为他更衣理冠，到我这里嘛，自然一样就好。”封兰当时是这么笑着说的，阿瑶感觉得到，她明明是笑着说话，却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按理说吧，珍贵妃在闺中的时候应当是还有贴身的一二名侍女的，但不知为何封兰身边伺候的人从不固定，是一直在换的。
因而带进宫来的那批，除了阿瑶和百灵，早已经换了个遍。
也没见她再更亲信谁了。
因此这般如此倒也许久了。
阿瑶矗立在床榻旁，像是一座僵硬的人像。
良久，她轻轻叹息，想起自己昨夜下的决心，又觉自己这一见人就忍不住近乡情怯，不敢动的姿态有些不妙。
于是她半身微微探入床榻上薄如羽翼的纱帐罩子内，声音不大，语气轻柔地说：“娘娘，该起床了。”
封兰的睡容很恬静，给阿瑶一种陌生感。
在她呼唤了两声之后，封兰的身体轻微地扭了扭，眼睛微动，睫毛轻颤，似乎是要醒来的样子，但很快又安静下去。
阿瑶依法炮制又喊了几声。封兰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于是她不想动了。
阿瑶感觉到封兰似乎并不想醒。
所幸拉锯并没有太长。
再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感到阿瑶不会再喊她之后，封兰终于“悠悠醒转”。
阿瑶随即就上去为她更衣。
“唔，这几日我都是一觉自然醒。”
没有别人来叫我起床，为我更衣哦。
“不知为何，总觉得不踏实。后来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心里有事。但是今日全好了，颇感神清气爽。”
你受伤了，我放心不下，但你好了，回来了，我又没事了。
“阿瑶，你下次可别再摔啦。”
封兰笑盈盈地说。
阿瑶微微颔首：“多谢娘娘关心，阿瑶记住了。”
实际上，自打发现那等宫中密辛之后，封兰就开始思索自己怎么做才好。
阿瑶不在的这段日子，她一边强迫自己习惯没有阿瑶在侧的生活，一边试图找到一个最优解。
百灵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尽管那个秘密现在只有他和自己知道，她却有些不想与他讨论这个。
死士应当是衷心的，大抵如此。
但她总觉得百灵的存在让她有些不安。
由于心情不好，导致行为暴躁，动辄不悦，常宁宫里的宫人经常提心吊胆。
听说阿瑶养伤的日子和两个手下的宫女走得近了些，封兰感觉气血倒冲，一种莫名的狂怒忽然升起。
兄长也就罢了，兄长也是过去的事了……
这两个宫女凭什么与阿瑶走近？
帮她是本分的事，但谁允许他们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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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她们就能光明正大与她亲近，自己只能夜里偷摸去看她，还……
反正很气不过。她也不是一个会一味隐忍的人。
本来心就烦，你们撞火药口，那火药就炸。很给面子吧？
于是她就召集了宫人，狠狠敲打了一番。
不过意识到这件事之后，白氏忽然又递了帖子，说想看看她。
封兰看完帖子的瞬间，立刻回头看向了百灵：“是你？”
百灵并不闪躲她的目光。
“不，不是你。这宫里，她鞭长莫及……如果太后早就知道，我还有机会入宫？他还能如此安稳？早不一样了……”封兰很快冷静下来。
“他”是谁不言而喻。
百灵附和：“娘娘聪慧。”
封兰没心情和他拽文嚼字。
“……是何氏！”封兰忽然意识到母亲为何会知道，以及她所有举动背后的企图。
于是，她同意了白氏一次又一次的会面。
乃至今日，封兰都觉得她们对自己和阿瑶未来在这宫中如何处地，或许比本人更加清楚。
今日阿瑶回来，她是雀跃的，她本想再等等，等阿瑶多叫她几声，再等等，再在这只有两人的环境下，阿瑶专心致志看着她的情况下再等等。
但很快，她发现阿瑶不说话了。
心里莫名，又无奈又心涩，只得起身了。
昨日听闻阿瑶腿好得差不多，安排她今日回来的时候，百灵就被她支出去管事了。
宫里其他服侍的人内心在这段时间早已有些怨气连连。
最近的珍贵妃实在火气大，随便一点小事也能挑剔半天。
一顿火发起来，虽然不似从前非打即骂，但那阴阳怪气又罚俸，又不让吃饭的，还不如打一顿骂一顿呢。
但如今阿瑶回来了，他们一下又感觉到惊喜。
虽然有些是因为阿瑶实在美丽，赏心悦目，但大半喜悦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感觉阿瑶是带他们走出这个生活的救命草。
不过好像是有些过于明目张胆了。
青秀和红莺刚才过来严肃地说据她们这段日子的观察，刚才他们的行为吓到阿瑶了。
是以还不等百灵来训诫的时候，他们就收敛了目光，纷纷又低眉顺目起来。
再听到珍贵妃出寝宫，要备餐时，宫人们一种恢复从前生活的安定感又席卷而来。
又忍不住多看了阿瑶几眼。
阿瑶对此感觉有些无奈，从中窥到了几分封兰在她不在的时候，似乎并不开心的气氛。
用过早膳，珍贵妃说要去太后那里请安。
阿瑶自然是随行的。
她其实心里有些忐忑，也想看看太后现在的想法和举措。
出乎意料，太后这次很平静，也很正常，除了开始的时候问候了一下她的腿，说是她的腿刚好，体谅她，让冯嬷嬷给她拿了一张小椅，之后就是和珍贵妃在攀谈，没有别的特殊举动。
阿瑶一时摸不清她的想法，但总觉得太后在看自己。
明明很在意，却不说话么？
不过异常很快又发生了。
这一天，她去侧殿里找阿瑶，却没寻到她。
封兰是知道阿瑶性格的。
从前在异姓王府，没有必要外出，封洺不要求她随行，她就闷在自己的房间里，是不爱出门的。
昔日在府中，她从没有一次在没有封洺的情况下见到阿瑶。
那这样一个内敛又不愿与别人多牵扯之人，此时不在寝处，又能去哪里？
深沉的冷意在她眼里酝酿，内心早已翻滚数次，一次次卷起，又一次次被她压下去，压缩的复杂情感又一次涌上来。
但很快，她就似乎就一下没了脾气。
因为她看见阿瑶抱着几本书进来。
阿瑶是背光进来的，可是她整个人在封兰眼里无处不像是在发光。
封兰还来不及说什么，酝酿一半的情感就像气球被戳破，因为阿瑶向她行礼了。毕恭毕敬地。
今日，她是第二次去找元星了。
元星在书里夹了张纸条，字迹潦草地写着第二次可以去找他的时间，也就是今日。
他仍旧是戴着面具，那行囊里却多了一朵花，栩栩如生的花。
阿瑶惊讶地看他，似乎是在想御花园这么多花，他还卖花，有没有赚头？
元星却解释道:“它是花，也非花。”
“你说喜欢长久之物，这是由特殊纸张浸了染料，拼绣而成的。”
他有心了，阿瑶仔细看，甚至能发现他手上缠了几圈白色绷带。
可她没选那花。
依旧只是找了旁边的书。
元星一直没说话，似乎不是因为她的几句话而做的那花一般。
今日，她没选几本书，似乎是心情不佳。
走的时候，阿瑶说:“我不喜欢花，因为它们命数短暂，也因为它们生来无力。即便是牡丹也生来太贱，一阵雨就可以让它衰败。”
“你是有心之人，我一句话你便能记在心上，带来这样有心之物。但我不需要它来提醒我。”
她说完静候了片刻，似乎是想等元星作出反应，骂她不领情也好，说她想太多也罢。
他是有心的倒卖者，她却是无心的客人。
元星却只是有些歉意地点点头。
“我记住了。”
“但是，阿瑶姑娘，花从来不轻贱。”
“你能看到它绽放，能看到它凋落，都是它很努力很努力地在生活。它只是尽力展现给我们它的一生。人亦如此。”
“命途多舛，命途坦荡，都是很正常的事。人之所以不似野兽，便是因为会思考。如今一代一代前人的经验传下来，于是，才有了吃得饱、穿得暖的生活。这些都是曾经‘命贱’之人与‘命好’之人留给我们的人生。”
“阿瑶姑娘，你爱读书。他人的一生，哪怕再脆弱，再难过，再不堪，再辉煌，再明亮，权势盛大也好，穷困终生也罢，不也是一页书吗？”
“你所见的他人的一生，或许在书里寥寥几字，可是确实他们努力给你看的全部了。花也是这样，或许只有几月，甚至几天花期，但是确实它所能给予你的全部了。”
元星说了好多话。
字字句句却都情真意切。
如果每一个商人都似他这般，阿瑶觉得，世上也没有不赚钱的商人了。
她被说得竟有几分羞惭，几分深思。
又忍不住去勾勒元星面具下的脸，觉得那一定是一张一看就很有哲理的脸。
“……花也可做药，凋败也不是终点。”
“阿瑶姑娘，你是我的客人，我希望你能开心些。”
元星这时，声音含笑:“这花不买也罢，书你可得好好看看，别急着走。”
图穷匕见了这是。
但阿瑶却叹气一声，又回头坐下去看那剩下几本。
今日元星与阿瑶相约的地点是梨树下，白色的梨花纷纷，说不清的凄艳，清丽。
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她的肩头，可她只顾着低头翻书。
“怎么只有书和花？”阿瑶边翻书，边有些不经意地问。
“因为这两个最好卖嘛。”
因为你只喜欢书，而我想送你花嘛。
阿瑶斜眼睨他，有些好笑:“宫里的大家喜欢书的只是很少数，我不信你不知道。”
“因为我是挑剔的商人，你是得我青眼的顾客，商人为心仪的顾客多准备些商品，再正常不过了？”
“真是失败的商人啊。”阿瑶反驳他，“商人做生意得看盈利，你的心是好，可是不能逮着我一个‘竭泽而渔’吧？我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宫女，很快就没钱了。”
很快，又拎着几本书走的阿瑶和他挥挥手。
元星以面具遮面，又看起来很温和，交流起来感觉也是一个有自己意志又聪颖的人，阿瑶觉得自己又找到了半个说话的朋友。
“……那失败的商人想再送你这朵花，可以吗？”
“算了，不可以。”
他面具下的脸颊在发热。
他只想有一个客人。
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失败与否。
她能垂青，本就是他之所愿，所盼。
不是他在选顾客，而是希望“顾客”能选他。
但是再进一步，他也是不愿的。
如果能这样时不时和她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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