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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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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二人栓回娃娃来,清夫人便一直笑呵呵的,先是捧著去泥匠铺里“洗娃娃”,倒跟真孩子似的置上小衣小帽,又在清酌二人房中正对床榻的那面桌上摆置开神龛,将穿戴好的娃娃供奉在里头。
当两人从外头回来正值晌午,甫一迈进房门就看见案上神龛。神龛侧对一扇轩窗,外头金灿灿的阳光斜斜洒落进来,直直照在那娃娃身上。
娃娃於那日栓时差别不大,依旧是副娇憨喜人的模样,月牙似的眉眼喜滋滋的笑著,手里捧个大金元宝,被阳光耀的晃眼。想必是这动作不太好套衣服,就用一件绯红的如意莲纹小斗篷披著,斗篷後连个小帽,正好扣在娃娃脑袋上。
尉俊迟牵著清酌走到神龛前,歪头仔细打量起来,唇角挂著抹浅笑十分自得满意的模样。
“这娃娃要供多久?”尉俊迟伸手轻轻抚上那娃娃两蛋红脸颊,又好奇的戳了戳,却被清酌笑著伸手拦下。
“别碰坏了,它可比我们俩贵重。”清酌伸手一面拢了拢娃娃的披风,对上尉俊迟疑惑的视线又解释道,“这娃娃是要随人一辈子的,人每年长一岁,它便要去泥匠铺“洗”一次,匠人给他添上毛发、皱纹、胡须,待人老了走了,就将它送回寺庙供奉起来。”
“若说人活一辈子,这娃娃就是另一个自己。”
待到清酌说完,尉俊迟了然的点点头,看著娃娃笑了笑,连忙倒上一杯茶水来到神龛前举杯作揖。
“方才若有冒犯实属无意,还请我儿莫要介怀,吃喝用度有何不满意的尽可托梦找爹爹们,我们一定尽力满足,尽力满足……”尉俊迟说罢抬起头来,眯眼微笑的模样透著些谄媚,倒似巴不得让这娃娃托梦,清酌立在一旁瞟著一人一娃娃,越看越觉得相似。
“莫笑莫笑,我们这是在增进感情。”尉俊迟看著清酌笑盈盈的模样也随著笑起来,牵著清酌到桌前坐下,又问道,“照你方才说的,这蒲州应该是家家都有泥娃娃吧,到不知你那个现在何处,也让我见识见识。”
清酌端起茶盏犹豫了片刻,搪塞的笑了笑,只道下次再看。尉俊迟挑眉瞟著清酌,也不再问起,又谈起其他的杂事。
适时清纹一路小跑迈进房门,见到清酌忙递去一张帖子,说是书院旧时送来的。清酌打开帖子看起来,一旁尉俊迟弯起唇角,伸手招来清纹低声问道,“你家少爷的泥娃娃放在何处?若是告诉我,赏你一两银子。”
清酌正是看帖,闻言抬头看向清纹,满目和煦的浅笑,口中的话却著实压人,“你若说了,扣你三月俸钱。”
清纹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委屈的朝尉俊迟摇摇头。尉俊迟见势摇头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伸出一手说道,“你只管说,他扣你多少我补你多少,外加三两银子。”
清纹听罢眼珠一转,看著清酌嘿嘿一笑跳到一旁,伸手摇了摇坐地起价,“五两。”
“成交!”
“老爷房里榻上靠右的小桌搭著红巾的那个就是姑爷我先走了回头记得给我俸钱和五两银子啊──!!”不待清酌起身清纹就兔子似的连忙窜出卧房,一路小跑一面回头嚷著,惊得满园雀鸟扑棱棱的飞窜林间。
而桌前的两人几在同一时刻放下杯盏,两人侧目盯著对方都心怀鬼胎,又在尉俊迟扬唇一笑後猛然起身,争先恐後的夺门而出。
“尉俊迟──!”
少不了的一番打闹,尉俊迟终是如愿看到娃娃,捧腹大笑了一路。清酌坐在轿中又恼又笑,直到下了轿,四看无人趁机抬腿踹了脚,又若无其事地掀袍迈进酒楼。
傅鸿涛、穆昕远、郝语堂还有一干众人早已落座,看到二人来至直嚷著罚酒。清酌也不便推迟,众人几番敬酒便开始闲聊起来。
“我和语堂今晚就乘船回梁州了,大头估摸明日也要回去,今日一别,倒不知大家几时才能再聚……”穆昕远本是含笑说著,话语近末难免伤感起来,语堂朝清酌微微一笑,抬手安慰地拍上昕远肩头。
“你这人又在这扫兴,”傅鸿涛瞟著穆昕远摇摇头,摘下小帽豪迈笑道,“待我成亲你们都去凌州,咱们再聚就是了。这人又走不了,多的是机会。”
“大头说的有理!不过你成亲能不能换个地儿,凌州太冷咱们扛不住啊!”一旁旧友依旧不忘打趣大头,说罢自己率先笑起来。
“你这人……我招你惹你了!有能耐咱们拼个酒,喝不醉你!”傅鸿涛说罢招来小二要来两坛老酒,撩起袖子就要抱坛喝,倒是吓的那人围桌转,笑著打闹起来。
“你这朋友倒有趣,”尉俊迟在桌下握住清酌手掌,一面笑道,“等这边安定了我们就四处走走,顺道见识见识你那书院。”
不待清酌应话,那边穆昕远笑道:“想要见识还不容易,在座的可都是柳山书院的英杰栋梁,认识我们也算去过一遭了。”
“有黑白双杰在此,我们啊都是陪衬!”另一好友笑著说道,促狭地瞟向清酌,又环视众人一齐大笑。
清酌举杯浅酌,却是笑著摇头,一旁尉俊迟虽不解也耐心的等人解答。
“这黑白双杰稍後解释,我先问你个事,如实回答便是。”穆昕远看了看一旁语堂,又向尉俊迟笑著说道,“你看清酌和语堂,这二人谁文谁武?”
尉俊迟闻言瞅瞅清酌,又看向郝语堂,出声答道,“论身板气质,应是语堂兄尚武,谨休尚文,不过……”
“不过怎样?”傅鸿涛看了看穆昕远,又瞅著尉俊迟问道。
“不过谨休的武艺怕也不差。”尉俊迟一面瞟向清酌,反手揉按後颈笑起来。
“啧啧……谨休啊,终於有人识出你的真面目了。”穆昕远听罢众人又是大笑,傅鸿涛搁下酒盏接著朝尉俊迟说,“这黑白双杰可是我辈的榜样,人说‘舞文弄墨数玉堂,六艺骑射是玉郎,黑白双杰难识辨,却把玉堂叫玉郎’,青州方言‘语’‘玉’同音,这玉郎是谁就不用我们来说吧。”
“照这般说来,谨休便是玉郎?”尉俊迟了悟的点点头,瞟向清酌撇嘴笑著,若有所指的说道,“怪道力道那般大,原是个习武的主。”
“可惜啊一般人看不来,却总把语堂跟他混淆了,书院里头同样的装扮,倒是闹出不少笑话。”说著穆昕远拍桌大笑著,拍上语堂问,“还记得那个林姑娘麽,那次真逗。”
“这……”
不待语堂说完,一旁好友抢先应道,“俊少你有所不知,曾经有个林姑娘逮著语堂叫玉郎,却说见玉堂,到底要见谁这俩人都糊涂了,哈哈……”
“多久的事了难为你们还记得。”清酌抬眼看了看郝语堂,两人无奈的扬唇相视而笑。
“不说你俩说谁,当日书院数你俩最峻拔,夫子都说是难得的状元之才,结果一个学毕成亲去了,一个经营酒肆沈迷酿酒,最後却是没一个的。”
“那几个羊胡子怕是气炸了,哈哈……”
尉俊迟听罢举杯浅酌一口,又笑问,“这黑白双杰又是何来历?”
“这俩人私下穿衣总是一黑一白,黑白无常似地,自然就叫黑白双杰,这私里头的趣事多了,让我们慢慢说来。”穆昕远说罢招招手,起哄道,“来来,大家夥都说说,也让咱们俊少识清这清酌真面目。”
“我先来我先来,”傅洪涛甩著小帽阳朔抢话,“当年清酌刚来书院的时候可迷倒不少人,璞玉似地,不想他人不如其名,浊的很,堂上总看闲书,尽写些歪对子,气煞不少夫子。”
“……不过骑射上著实厉害,当年我们十数人不敌他一人,秋猎时可算是独领风骚。”
“就是睡相不好老踹人……那次集会习读,把我踹的鼻青脸肿的!”
“……对俊少说这个,你小子欠收拾!”
“哈哈哈哈……”
如此笑闹著,一夥人终是依依不舍的拜别了。清酌立在酒楼门前送走一个又一个好友,虽是含笑心中却满溢酸涩。
远处天空浓云密布天色黯淡,空气湿黏胸口闷抑,清酌敛目呼出一口气,回首牵上尉俊迟的手,浅浅一笑,却闻远远有人唤道:
“谨休?”
清酌应声回头,却见酒楼通往二楼的阶梯上,一人长身玉立站在当口。
那人俊儒的面庞喜色一闪而过,转瞬沉淀成眼底一抹悲痛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