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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侍女的尖叫声响起,对峙的时间比她想象得要长。他走近了,弓下腰,眉心正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开枪啊。”他挑眉笑道,笃定她不敢。

      她的手覆在枪上,此时再衡量是这种方式,还是跪下来求他更好已经晚了。“带我去见她。”她又说了一遍,密集的脚步声上了楼,管家出现在门口,“姑娘,”话音背后不加掩饰的,巨大的恐惧,“别做傻事。”

      他甚至没在她分神的时候夺过枪,直起身体,居高临下俯视她,悠闲地冲身后的人群摆了摆手,“都下去吧,没事,”他还是更胜一筹,胜者总是宽容的,“闹着玩呢。”

      并没有人离开,没人敢走,家丁带了枪,都等着他一声令下。

      被女人用枪指着头,有生之年第一次。他握住她的手腕,慢慢地按下去,没感受到抵抗的阻力,把她拉到怀里,确定锁住了她的胳膊,枪口朝向脚下的木地板,才从她手里把枪拽出来,卸掉弹夹,手心里全是汗。

      “好了,”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暖宽大的掌心一手就能兜住她的小脑袋,“先陪我睡一会儿,我两天没合眼了。”

      妈妈会死,她又将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两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盘桓,最后才是,刚才为什么没有开枪?是什么力量阻止了她?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控制着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他不是能被威胁的人,很多事都证明了这一点,可她却不信,一定要以身试法。明明是最亲密的姿势相拥在柔软的床上,同床共枕却同床异梦。他想的是,原来这里任何一个人,在她心里,都比自己重要。

      那就让那些重要的人,通通消失吧。

      他陷入沉睡,恍惚间出了一身热汗,是管家的声音,“先生,”急促地唤醒他,“先生,玛云去刑场了,您要不要……”

      他睁开眼,从床头摸过手表,看了眼时间,才刚过两小时,他以为睡了很久,管家给他拿来皮鞋而不是居家的便鞋,连管家都知道他一定会去的,他哑然,“老庄,”“嗯?”管家帮他系鞋带,“你说,咱家是不是就快不行了?”他想说寿终正寝,“先生,”管家抢在他前头截断他的话。

      “老庄,”他笑笑,漫不经心地踩在地板上,拿起外套,坐在床上组织语言,“你看,咱们的人手越来越多,钱也赚的不少,可是却没早些年那么……”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我是说,秀姨去烧田,十几个巡逻的愣是没人发现,云哥儿拿枪指着我的头,”他用手比了个手枪的形状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还能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座园子。”

      管家一言不发地立在他身边,他拍拍膝盖,站起来,“越活越回去了,好日子过惯了,就都忘了好日子是怎么来的了。”

      他下楼,走之前往种植园打了个电话,是兵接的,“先生,您吩咐。”

      “十二点,”他补充道,“不用等我。”

      “先生怎么说?”川在兵身边,没听清,他的脸上洋溢着兴奋,见兵沉默地挂掉电话,不解道,“哥?怎么了?”

      兵动了动嘴唇,还是传达了命令,“十二点,准时……”

      “好!”这是川第一次执行他的任务,紧张,激动,还有嗜血的冲动在少年的身体里冲撞着,血液都沸腾起来。

      雨后的大晴天,晌午的太阳热辣辣地照在地面上,所谓刑场其实很简单,有一段时间没发生这种事,围观的人不少,好奇,愤怒,还有莫名的仇恨,对这个烧掉种植园的女人,更多的则是困惑。

      于是秀被带上来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

      “是她?”

      “她不是在园子里的老人了么?”

      “是,先生小时候刚来这里,她就在了。”

      “佛祖啊,她为什么要放火?”

      “说是她儿子偷了麻叶,被先生剁了手。”

      “只剁了手?那还是先生仁慈。”

      “是,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还害得兄弟们挨了好一顿鞭子。”

      “是么?”

      “你瞅瞅,师父亲自动的手,全是皮外伤,不会伤到骨头,就是XX丢人。”

      女人一步步走到人群的中央,目不斜视,这些闲言碎语如同风一般从耳边飘过。她亲生的女儿死了,儿子苟延残喘,最挂念的养女,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生的还惦念。

      她一步步走着,人们自动让开一条小路,站在划定的圈内,背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她便顺从地跪下,地上腾起一阵灰,呛得她有些咳嗽。手腕上的绳子绑的很近,然后又被固定在一根木桩子上。

      利做完一切准备工作,从腰间拔出手枪,递给川,没什么稀奇的,他在川这个年龄也杀过人。

      “只有一颗子弹。”这一颗也觉得浪费,其实一根绳子就够,利不懂蒋霆熙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选择让川来执行。

      “谢谢哥,”川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恶狠狠地拿上枪,径直走到女人面前,刚想放两句狠话,女人抬起头,一双死水一般浑浊的眼睛盯着他。

      更凶险的场面川也经历过,可现在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毫无反抗可能的老妇人盯着,却莫名打了个抖。

      川咽了口唾沫,拉栓,准备一枪结果了她,结果了让自己产生恐惧的东西。

      “不急,”兵看了时间,“还差几分钟。”

      川却不愿再等,有什么东西像蚂蚁在心上爬,爬得他烦躁不安,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失手,也不可能射偏,他抬手扣动扳机,子弹的速度炸眼间就抵达,眉心的位置赫然一个红圈,鲜血涌了出来,女人的头向后仰去,身体最后弹了一下,只一下就恢复了平静。

      “砰!”

      “不!”

      她几乎和子弹同时抵达,却比不上子弹的速度。在人们欢呼前,她冲过去,脚步不稳还跌了一跤,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有人拉住她,“姑娘……”她看也没看,反手给了那人一巴掌。

      “妈妈,”她扑倒在女人身旁,哆嗦着搂住女人脖子,脖颈的脉动停了,后脑的血流在手上,又哆嗦着去解捆着女人的绳子,“妈妈……”她应该再跑快一点,哪怕提前一秒钟,“妈妈,别离开我……”她抱着女人,怀里的身体还有温度,但那温度一点点从手中溜走,眼泪模糊了双眼,她用手背去擦,手心里源源不断的红,红得刺眼,心跳的声音在扩大,然后是一阵阵的耳鸣。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蹲下身,一双温暖又柔软的手包裹着她的手。

      “云,”她轻轻吐出一个字。

      “以后,我来照顾你。”女人牵着她,带她上楼。洗澡的水温正好,女人摸了摸她的头发,“谁给你梳的辫子?”女人的笑也很温柔,“我自己。”她抱着胸口,那里最近有一些奇怪的变化,“以后我给你梳头。”女人熟练地把她缠在一起乱糟糟的发丝解开,没有弄痛她,皂角水洗去了她满身污渍,女人替她擦干身体,“别担心,还会长大的。”

      第一次月事,她染红了床单,女人在夜半时分被她唤醒,告诉她如何使用月经带,如何推算下一次来临的时间,但她好像从来没记过,因为女人总会为她做好所有准备。

      她为很多不知名的小事哭泣时,女人会为她擦掉眼泪,有时候也会笑她,她忘了从哪天开始,她不再叫女人“秀姨”,而是叫她妈妈。即便她想起,并不是女人生下了她,也不觉得那个称呼有什么奇怪。

      她也讨厌过女人,比如女人劝她顺从一点,听他的话。“男人总是这样的,别放在心上,只要他心里有你就好。”她为此而恨女人,恨她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她要的不止是他心里有他,可妈妈说她太贪心了。

      直到她要走的前一天,女人才承认,“云,是妈妈错了。”可妈妈错在哪儿呢?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思索这个问题。

      总而言之,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能让她唤作妈妈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咽到肚子里,回来后好像没吃什么东西,胃却被悲伤填满。她站起来,身边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汗水顺着脖子流到锁骨,最炎热的中午,她却一阵阵发寒。妈妈错就错在太宽容,对所有人都是,她绝不会走上那条路,仇恨让她轻松多了,连刚才压在身上的重重的悲伤都烟消云散。

      她看见蒋霆熙,从人群中走过来,有人给他撑着遮阳伞,他站在阴影中,像一尊无言的神。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歪着头,很认真的样子,然后招手叫川过来。

      川还没能从眼前的剧变中回过神,完全是被兵推到他面前,“早了两分钟啊?”他叹口气,像是为没能看到刚才精彩的一幕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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