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公子德川

36、些许安慰

　　光的病，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凶猛。还未等到和伊角比赛那一天，就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比赛的前一天，光再一次晕倒了。这一次，光没能自己清醒过来，佐为发现晕倒后的光，将他直接送入医院。

　　进入医院，对光的身体进行了检查。等他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医生开始和佐为协商给光的手术。这次手术，虽然有一定风险，但算不上十分严重。可能最后造成的最大后遗症就是光会失明。

　　这件事，对于光无疑是一个打击，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漆黑一片。佐为没有办法再隐瞒光，只告诉他，因为晕倒造成的脑损伤，让他的有段时间失明，经过一个小手术，一切都会好。

　　佐为不知道这样的话能瞒光多久，但他怕光的平静。从进入医院，到光清醒过来，他一直都保持着高度的冷静。医生也对此感到不解，一般的病人，看不到东西开始，就会变得不安，甚至歇斯底里。

　　可是光却平静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佐为告诉他这些事后，他也只是点点头。没有表现得不正常，这才是最不正常的事情。佐为小心翼翼地照顾光的情绪，害怕他崩溃，也害怕他经受不住打击。

　　棋院那边已经请了假，佐为动用了一切关系，给光早一些手术。为了保护光的眼睛，医生在光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纱布，做好了这些准备，剩下的就是光等待手术的时间。

　　很久很久以后，光依旧记得这两天，仿佛最漫长的夜，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可这个时候，亮回来了。那个时候，亮成了光的世界唯一的希望与最大的支柱。

　　亮没有去棋院报到，没有回家，直接来了医院。他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光绑着纱布愣愣坐在床上的样子，突然眼眶发酸。这样的光，是让人有些心疼的，什么也不做，呆呆坐在床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唇微微抿着。

　　亮悄悄走到光的身边，未说一句话，唯恐怕打扰到光。他将买的花插入花瓶，然后坐在光的床上。光的表情微动，仿佛感到身边来了人，他带着些困惑地问道：“是佐为么？为什么不说话？”

　　这样的光，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表情稚气的可笑。亮突然就哭了，他曾那么想要保护的人，明明该是不懂得愁苦的孩子一般的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光听出了亮的声音，他没有丝毫难过的样子，甚至翘起了嘴角，说道：“是小亮么？你回来了，中国好玩么？”亮靠近光，摸了摸他的发，他金色的发依旧柔软，但还是有些许不服帖。

　　亮轻轻吻了吻光被纱布包住的双眼，温柔道：“我回来了，来告诉你，你排号很及时，不早不晚。”光听了，大大绽开一个笑容，他摸索着抱住亮，柔声道：“谢谢你，小亮。这些天，我
　　一直都不敢哭，怕哭了，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了。其实，我很怕。”

　　这种时候，太多的情绪藏在两人心中。光在听到亮的声音的刹那，真的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甚至，那个时候，他觉得亮是他唯一的希望。就好像哪怕世界抛弃了自己，只有亮在身边，也不会那么孤单。

　　而亮，也没有去追究，光对自己到底是下意识的依赖，还是真心的喜欢。他只知道，这种时候，光的身边必须有自己的存在，任何人都不行，只能是自己。对于光的病，他的恐慌不亚于光。这种时候，亮开始怀疑，如果光不在，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光已经太能牵动亮的心神了，当年初学围棋，还懵懵懂懂的光。出言不逊，引起了他的愤怒的光，那么慌慌张张闯入他的生命的光。还有后来，激起他斗志的光，灿烂如骄阳般的光。

　　从相识到如今的一切，仿佛幻灯片一般在亮的脑海中划过。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在认识光的时候，他的生命计划中，就有了光的存在。不是从他会下棋开始，不是在他的天赋显露开始，而是从他连围棋怎么拿都不会开始。

　　光依偎着亮，开始低低叙述着自己的痛苦，他说，我什么都知道，我得了很严重的病对不对？佐为说得话都在骗人的对不对？他轻笑着，说道：“佐为那家伙，活了这么多年，却连说谎都学不会，是不是很笨？”

　　光说，亮，我很怕，怕就这么死了。我还没有到九段，还没有随便拿几个头衔玩玩呢。我以为我的人生终于步上正轨，我以为一切都才开始，但我怕这其实是一切的结束。

　　亮拍着光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没法安慰光，因为他也同样无助。他也没办法假装洒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他也害怕，害怕光就这样结束了他的一生，害怕光如他所害怕的那样，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所以亮只能听着，然后抱着他，很小心地安抚他，像对待一种小动物一般。光感到亮在微微发抖，他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在发抖，还是小亮不断的在发抖。他们像是相依相生的两只小兽，努力靠近，汲取着对方的温暖。

　　许久，光才平静下来，这些话他只能和亮说，从前的他是怎么都不可能说出这些话的。因为亮是他重要的对手，他不能将脆弱暴露给他看。但也如同从前的每一次，他只会和亮无理取闹，只会和亮拌嘴。

　　这一次，他的所有痛苦，与不该有的负面情绪，他还是告诉了亮。他不能将这些东西告诉佐为，因为佐为会痛苦无比。他也不能将这些事情告诉父母，因为父母会为此操心，会恨不得代替他痛。

　　可是亮不同，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一个存在，让你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是透明的。什么都不用说，对方也能明白自己的心思，什么也不用做，对方也明白自己的痛苦。对于光来说，亮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他不用在亮面前假装坚强，因为亮也同样脆弱。他们像是双生一般，无比的了解对方。了解到，没有掩饰的必要。

　　光掀开了被子，拍拍旁边的位置，对着亮说道：“上来吧，我们一起睡一觉，然后醒来之后，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好不好？”亮轻轻勾起嘴角，光就是这样的人，痛苦过后，还是会勇敢地站起来。

　　亮钻进光的被子，然后半搂着光，闭上眼睛静静的躺着。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睡着，可是却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形下睡着。光感到很多天的浮躁，就这样慢慢消除，他感到无比安心。亮看着光睡熟，又拉了拉被子，自己也慢慢睡着了。

　　佐为知道今天亮回来，他只是回家去取一些必须用品。到了光病房前，他才发觉在床上睡得很安稳的两个孩子。

　　在这样的一种情状下，佐为居然还是感到一片恬静。亮和光安详地仿佛两个天使，他们的脸上是纯然的信任。佐为知道光已经很多天无法入睡，每天光都会在梦魇中醒来，然后睡不着，呆坐着一直到天亮。

　　他们互相伤害着，也互相依偎着。这两个孩子，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太过复杂。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参与和破坏的，淡淡的羁绊，不能概括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句暧昧不明的喜欢，更不能概括他们之间的关系。

　　有时候，佐为会觉得，或许光的存在，是因为亮的存在。而亮的存在，又是因为光的出现。就像是他为了光而存在一样，他们为了对方，而相互体现着自己的价值。

　　佐为没有吵到他们，只是放下了东西，走出病房。光能不能扛过去，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力。这段时间，他能为光做的，也只是给他最好的环境，努力的治好他。

　　光和亮大约都累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佐为没有叫他们吃饭，就随他们去了。亮醒来的时候，看着窗外一片漆黑，有瞬间的怔忡。

　　亮一动，光也跟着起来。他看不到外面，也无法感知黑夜白天的变化。他只觉得这一觉睡的很安稳，似乎睡了很长时间。

　　在这样一个夜里，亮却感到了希望，他感到生的力量。亮格外温柔地问光，“你饿么？”光点了点头，这也是他这么多天，第一次主动说饿了。亮轻轻笑着，说道：“我也饿了，我们去偷吃吧。”

　　光很兴奋的点点头，亮小心地牵起光，然后帮他换了衣服。他们悄悄走出病房，亮看到在门口睡着的佐为，捏了捏光的手，表示小声一些。光点点头，轻手轻脚路过的佐为。

　　亮带着光没有走远，毕竟是逃出来的。他带着光去了医院旁的粥店，两人要了些清粥小菜。亮有一口没一口喂着光，逗他多吃一点。光心情很好，也不觉得恶心，和亮边玩边吃东西。

　　最后，两人磨磨蹭蹭一直到粥店关了门，才吃饱喝足。这种经验，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光有些兴奋，亮拉着光的手，提醒他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他们悄悄回到医院，躺在床上的时候，光小声笑着，问道：“亮，我们像不像是在热恋？”

　　亮许久没有回答，等光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才说道：“我以为我们就是在热恋。”光蓦然惊醒，接着从被窝里找到亮的手握住，才又模模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