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94、第九十四章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沉默。
　　沉默地买菜，沉默地回家。
　　终于，“叮铃铃”“叮铃铃”的门声打破了这种让人窒息的沉寂。
　　李想在洗菜，在客厅把遥控器点来点去的方蔷起身开了门。

　　“小李子，看看你舍长给你带了……”魏伟看着门后的方蔷，有一瞬间的停顿，但被卫江昌推了一把，很快反应过来，“保密工作做挺好啊，还不给兄弟们介绍介绍？”

　　“方蔷。”李想解下围裙。他本来还有些担心，可看到方蔷已经神色平静，还主动站到他身边，“舞蹈系，我以前的同桌，现在的女朋友。”

　　他看向自己被方蔷牵住的手，下意识笑了下。
　　直到现在，每当想起高三那段时光，那段每天都是期待的日子，依然满是怀恋。

　　“咦，方蔷。”李思齐提着一小盒甜点走进屋子，拉起方蔷，“原来是你呀。我听魏伟说的时候还好奇是谁能让他们钢琴系的宝贝疙瘩动了凡心呢。”

　　“行了行了，别跟围观大熊猫似地盯着，小想会心疼的。”魏伟边说边扯下李想身上的围裙，边往卫江昌身上系边发号施令，“一人一道拿手菜，谁也不准说不行。”

　　“那舍长你呢？”李想调侃他。

　　“君子远庖厨懂不懂？”边说边揽起李想，“我那份你嫂子就代表了。”

　　“好男人就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懂不懂。”李思齐直接给他小腿上来了一脚，没好气地训斥，“你不会学学小想，在你们系里是钢琴小王子，回家是掌勺大厨。”

　　“就是就是。”卫江昌也跟着起哄。

　　“行行行，你的话我哪敢不听。”魏伟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跟我舍员交流交流感情，回来给你们露一手。”

　　李想本来担心方蔷跟卫江昌和李思齐在一起不自在，可回头时方蔷已经兴致盎然地跟李思齐交流化妆经验了，依稀还能听到背后的惊叹声。

　　“舞蹈系嘛，身材好我理解，可脸蛋也这么漂亮，还给不给我们凡人留活路了。难怪李想追你这么久，我和他舍长给他介绍我们系的女生他都没应过。所以，你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啊？”

　　“我不怎么用护肤品的……”

　　书房里，魏伟打开琴盖，试了下琴音，手指轻抚：“怎么是她？”

　　“她怎么了？”话一出口，看着虚掩着的门，李想下意识收住声音，不只是怕她听到，也因为魏伟一直待他极好。
　　可他依然不明白。从前的郑强、现在的魏伟、已经去了维也纳的闫兴倪，现在或许还得再加上陈若男：“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既然你那么喜欢她，喜欢到维也纳也能弃之如履。”魏伟阖上琴盖，问，“那为什么吵架？”

　　“是我的原因……”李想并不奇怪魏伟知道，他向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不然也无法刚大二就已经成了学生会副会长。可提起早上的事情李想依旧无力。魏伟看了李想一眼便懂了，问他，“是周浩然吧。你介意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你懂那种感觉吗？在那一刻我忽然惊醒，我从来不是她喜欢的那种人，我不知道她对我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跟我在一起，她从来没说过喜欢我，我跟她之间的一切就像……就像是握不住的沙，随时都会随风飘散。”李想终于松开紧握的手，他呆呆看着自己的手，瘦弱、苍白、青筋根根凸起，纵横交错，“而我是个等待审判的囚徒，除了等待，什么做不了。”

　　“就算这样也要在一起？”魏伟忽然说，“既然是握不住的沙，为什么不随手扬了她？”

　　李想一言不发。

　　“其实这话本不该我说的，可我不说，怕同样没别人告诉你。”魏伟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开了口。“你偶然遇到一朵玫瑰，她美丽，她张扬，她肆意，她艳丽，于是你无法自拔。可这只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世上不止有玫瑰，有昙花，有茉莉，有雏菊，有千千万万。”

　　“重要的是，找个爱你的比你爱的要好得多。”
　　他推开琴凳，站起身，拍拍李想的肩。
　　“迎新晚会那几天来这边找你的那个女孩子就很好，她虽然我们冷冰冰的，但看得出，她对你是在乎到骨子里。”

　　“我和你嫂子是我追的她没错，可她对我也没话说。”

　　“和你说这些不是因为方蔷和她前男友，只是因为你们不是一种人。”

　　“我不知道她爱不爱你，但我知道于她而言，爱情这种重要，也不重要。”

　　“可你不是，李想。”

　　……

　　等李想出了房间时，魏伟已经系上了围裙说要给大家来一道烤大虾，李思齐帮魏伟准备着辣椒孜然，卫江昌开着视频给那边参观当地建筑的闫兴倪介绍方蔷。
　　而方蔷自己站在天台边，海风吹拂下，她的火红色长发随风起舞。

　　李想走进方蔷身后，紧紧抱住方蔷。
　　“对不起，我就是……就是有些怕。”

　　“没事的，李想。”方蔷原本僵硬的身子渐渐柔软下来，她握住李想环在自己身前冰凉的手，“你要相信我，只要你相信我，其他事情，无论什么事情，都没关系的。”

　　李思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大虾烤了一半的魏伟和对着那边金色大厅兀自感叹的卫江昌带下了天台，还贴心地帮两人带上了门。

　　“副社长还真是贴心……”
　　方蔷有些感慨。

　　“舍长还真是幸运。”
　　李想看着紧闭的门，李想轻轻嗅着方蔷火红色发丝里的香甜味道。
　　魏伟不知道，他喜欢玫瑰不是因为玫瑰的美丽，也不是因为玫瑰的张扬，他喜欢玫瑰，只是因为玫瑰曾在无边黑暗中温暖过他，照亮过他。

　　“李想，你要让我知道，我的选择更幸运。”
　　方蔷转过身，踮起脚尖，毫不客气地吻上李想的唇，像是确定某些东西，也像是宣示某些东西。

　　“咦，方蔷手艺不错嘛。”李思齐撕下一小块红烧猪蹄，咬了一口，又给魏伟撕下一块，赞道。

　　方蔷脸庞微红，她哪里有这手艺，都是李想一手操办，她就在旁边打打下手，她戳了戳龙虾的硬壳。
　　“怎么是黑的？”

　　“来来来，都别客气。”魏伟端起盘子，把焦黑的龙虾叉成几块，“我说让思齐代表我，你们非要见识见识，我告诉你们，一个都别想跑，给我吃得干干净净。”

　　“来来来，刚才就你叫得最凶，最大的一块给你。”说着正啃着猪蹄的卫江昌，无视他的苦瓜脸，“可别说舍长不爱你。”

　　“小想也要吃！”卫江昌满脸悲愤地啃着一只虾脚，指着笑得直不起腰的李想，“都是你舍员，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放心，人人有份。”魏伟把第二份递给李想。

　　“那嫂子呢？”
　　李想指向正小口喝着鱼汤的李思齐。

　　“你嫂子的我来。”
　　魏伟在李思齐的探究目光下苦着脸应下，李思齐满意点头，“这鱼汤好鲜。你看你，整天跟小想在一起，怎么一点都没学到小想的手艺。”

　　“一定学一定学。”
　　魏伟把黑色龙虾往自己面前扒拉了两块，盘子里只剩最后一块，几人不由看向方蔷。

　　方蔷看着李想脸上成功使坏后得意的笑不由恍惚。天台上其他人都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他们平时大概都是这么闹的，可方蔷知道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
　　“我……”

　　“我来。”李想捉住方蔷的手，把最后一块黑龙虾装进自己碗里，“她的都我来。”

　　……

　　“我希望你不要再影响我和他……”吃过饭，李想和方蔷一起把他们送下楼。李思齐还有其他事，直接打车走了，卫江昌拉着李想陪他等一家新开的网红甜点，看着送李思齐上了车，想去甜点店门口一起等的魏伟，直接开口，“我不是故意偷听，那会你们门没关。”

　　“你不爱他。”

　　“什么？”
　　方蔷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可你不爱他。”
　　魏伟站住脚，他确实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可既然她这么直接，于是他也直接。

　　“你怎么知道。”
　　方蔷双肩环抱，像是睥睨，又像是自我保护。
　　“你又不是他。”

　　“我是不是他，可我也有爱的人。”
　　魏伟望着远去的出租车的成色车身。
　　“爱一个人，一定舍不得他受那么多苦。”

　　“怎么提前走了？”李想拎着满满一大袋甜点，“给他和嫂子都买了的。”

　　“我们自己吃。”方蔷捏了捏李想的肚子，“嗯，手感很好，小肚腩也很性感。”

　　“啊？”李想赶忙把袋子塞到方蔷手里，就像是拎着的是洪水猛兽，“都是你的，都给你。”

　　“你确定？”方蔷打开封口，挑了一块粉色马卡龙，“我逗你的。”

　　“我知道。”
　　些微雨点随风飘落，带着咸腥的海味。

　　“李想，喜欢我，你苦吗？”
　　汹涌的晚潮拍打着海岸，方蔷踢掉鞋子踩在金色的海滩上，下意识蹙了蹙眉。
　　有点硌。

　　“苦？为什么苦？怎么会苦？”

　　“我只有满足。”李想看着飘零的雨滴，想牵起方蔷，“下雨了，回家吧。”

　　“没关系，下不大的。”
　　方蔷开始雨中奔跑，像个迷人的精灵。
　　“既然不苦，来追我呀。”

　　李想拿起方蔷的鞋子，紧追在方蔷身后。
　　其他游人早已去躲雨了，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雨并没有如方蔷所说下不起来，反而越下越大。
　　但在雨中，他们跑着，笑着，闹着，肆无忌惮地奔跑着。

　　听着耳边传来的雨声或是浪潮声，李想心中一片安宁。
　　那时的他们是快乐的，也相信他们会一直快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