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90、第九十章

　　“身体好点没有？”
　　打扫房间，收拾行李，交钥匙退房，方蔷按部就班地一项项做着，根本就再提那件事，就像他们真是情侣，而那个吻本就自然而然，且天经地义。

　　“浮肿下去了，小胖脸不见了。”方蔷拉上背包的拉链，坐回床边，抬起李想低垂的头颅，捏了捏他的脸蛋，没等他反应便又抚上他的胸腔，“呼吸也很正常，看来是真的适应了。”

　　她的若无其事反倒让李想扭捏不安。
　　方才本能战胜了理智，他想那么做，于是就那么做了，可巧言无法令色，她的纵容反倒让他词不达意。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我身体本来就没问题，只是……只是我是第一次来，自然没法跟你比的。”

　　“谁不是呢。”方蔷没好气地甩给他一个大号白眼。

　　“谁不是？”李想有些不解，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

　　“你看他、她、它。”方蔷滞了下，很快如常指着楼下在喊狗狗上车的男孩女孩，“不行就是不行，人家那么多人不都是第一次来，哪有跟你一样的。”

　　“我饿了，换好衣服就下来。”没再给李想说话的机会，方蔷挥了挥手里的古铜色钥匙，“别让我等太久。”
　　看着手里晾洗好的衣服，李想怔了好久好久。

　　“快来，糍粑酥油茶，早就想喊你们吃饭了。”下了楼，餐厅里住客三三两两吃着早餐，老板在灶台边热情地招呼着，“可想了想，又没好意思打扰。”

　　“不好意思打扰？”
　　李想满脸问号。

　　果然，其他住客纷纷侧目，颇有深意地看着捧着餐盘的李想和酥油茶喷了一地的方蔷，就差拍手鼓掌说年轻人体力就是好，高海拔这么高还不忘happy，大爷要给你点个赞之类的。

　　李想低垂着头，就连方蔷这么无畏的人也默默把位置从餐厅中央换到了墙角位置，强忍着掩面而逃的冲动，两人在满屋子人的注目礼中飞速吃完有生以来最快的一顿早餐。

　　“你来我来？”李想手忙脚乱地摸出钥匙。

　　“干嘛，见不得年轻人体力好啊！”方蔷终于受不了了，朝餐厅方向大喊一声，这才抢过李想手里的钥匙，点火挂档，从口袋里摸出一瓶口服液扔给李想，像是没事人一样，“我开。口服液喝掉，昨天找了好久才买到，别浪费了。”

　　破普桑前，罪魁祸首还笑嘱咐：“下次还来大叔家住，大叔你们打折。”

　　“就冲老板你这热情劲，下次也得照顾你生意。”嘴上说着违心的话，方蔷油门却踩得，破普桑一声嚎叫，飞也似地逃离了这个伤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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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拐到西藏呢。”
　　小镇的清晨凉爽又静谧，方蔷坐在副驾驶，看着车子拐了个弯，开出318，汇入一条甚少车流的小路。

　　“时间来不及。”李想轻踩刹车，车子缓缓停靠在马路中央，一只调皮的小牦牛隔着车窗，一双好奇的眸子跟副驾驶上百无聊赖的方蔷对视着。

　　小小牦牛还是大大牦牛群的一只，不同于马路那边的父母叔姨，它个头跟只大狗狗差不多，性子也跳脱，任由牧人怎么驱赶，它就在车边不挪步。

　　“好萌！”方蔷飞快地拉下车窗，满眼都是小星星。

　　小牦牛通体毛茸茸，脑袋白乎乎，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眼看着方蔷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心。”
　　李想正想制止，可方蔷已经摸上了小牦牛的脑袋，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发生，方蔷越摸越起劲，小牛甚至舒服地“哞哞”叫了两声。

　　“你也来试试！”方蔷笑着拉起李想的手。

　　“别。”李想艰难地指着自己这一侧，那是一只终于压抑不住坏脾气，闻声而来，好似一座铁塔般的健壮大公牛，“你看他老爹是不是想踹我？”

　　“想多了你，它肯定是妒忌，肯定是想让你摸它。”方蔷一本正经，摁住李想的手，“你看！”

　　“啊……”
　　李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已经落到了大公牛的脑袋上。小心地睁开眼，大公牛铜铃似的大眼跟他直直对视着。

　　“我就说它就是想让你宠幸呢。”方蔷自己也伸出手摸了摸公牛的脑袋，嫌弃地撇撇嘴，“还是小家伙手感好。”

　　方蔷都镇定自若，李想自然也无法再当鸵鸟。壮着胆，又在牦牛的大脑袋上轻抚了两下，这下牦牛两个睁圆的大眼都舒服地眯成了一条缝。
　　“还真挺可爱的。”
　　李想也笑了起来。

　　回过头，方蔷正手脚并用地跟放牛的藏民比划着什么。
　　“你还会藏语？”

　　方蔷白了他一眼。
　　“手语啊大哥，手语！”

　　“翻译一下？”
　　李想好气得很。

　　“我说，你家牦牛卖不卖，我也想养一只，每天给我摸。”
　　方蔷指着那只白色的小牦牛，一本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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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吧你。”方蔷好气又好笑，“你是自学成才？”

　　跟不舍的大小牦牛依依惜别，开出没多久，在方蔷的提醒下，李想才尴尬地知道原来小桶亮起来的意思是车没油了。老爷车油箱本来是满的，可昨天下了山他们只顾着玩，早忘了这辆在山上默默奉献了一晚的破普桑。要不是方蔷，李想到现在都不知道仪表盘上的指示灯是什么意思。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方蔷边打开手机导航，边默默吐槽，“现在好了，不只没马儿，还没信号。”

　　“教练没教啊。”李想想辩解，可自己都没底气，只好又低下头，“我手机也没有。”

　　“不管了。”方蔷小手一挥，像个发号施令的将军，“继续开，开不动了你下去推车。”

　　“好。”李想默默关掉车子的仪表灯。他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关于这场旅行，他计划好了一切，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到哪里，带什么……可从出发开始，这场旅途便全不在他的计划中。

　　“你有点脾气好不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只是你，我也忘了加油这件事了好不好。你这样不觉得委……”从开始到现在，方蔷最见不得的就是他逆来顺受的样子。还想继续说，可忽然眼前一亮，“一慢二看没学吗？左转，快左转。”

　　看着加油着红色的招牌，李想也跟着松了口气。

　　“小师傅，能带我一程吗？”
　　拿身份证登记好信息，油加到跳墙，跟工作人员再三确认过不能往矿泉水瓶里加，李想遗憾地摇摇头，刚想拉开车门就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回过头，是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僧人。

　　“您去哪里？”
　　李想没接触过藏传佛教，但受陈若男影响，他对僧人十分敬重。

　　僧人双手合十：“我在塔公寺修行。”

　　“塔公？塔公寺？”方蔷有些疑惑，不知道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她打开车门，把车后座上的零食塞到后备厢，“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去哪，不过大师你还是坐后边吧，反正就一条路。”

　　“小师傅，你那串念珠可以给我看看吗？”
　　李想刚想发动车子，坐在后排的僧人突然开口。

　　顺着僧人的目光，李想取下手上的念珠。
　　可能因为这次要去的地方，出发那天他下意识地戴上了这串从姥爷那里要来的念珠，他伸出手，低垂着眸子。
　　“说起来也是缘分呢，这是以前塔公寺一位上师送给我爸爸的，现在又传到了我手上。”

　　僧人小心地把念珠捧在手里端详，又仔细看了看刻在念珠一角的印记，把念珠交回李想手里：“上师加持过的念珠是有灵气的，能得到也是你的缘法，要好好珍惜。”
　　李想想起那个永远温柔细语的男人，有些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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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菩萨喜欢的地方啊！”

　　放下搭车的僧人，老爷车只是转了个弯，可却像是转入了另一个世界。
　　看着眼前的辉煌肃穆的塔公寺和皇冠一样从金色草原尽头直插天际的雅拉雪山，李想喃喃自语。

　　顺着他的声音，副驾驶上的方蔷松开手里的念珠，抬头，于是呆滞。
　　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朵朵白云在如一顶骄傲的皇冠般屹立在无边草原尽头，通天彻地的雪山峰顶缓缓漂浮，渺渺禅音回荡在耳边……她怔怔看着眼前雄浑壮阔的景象，同样无法置信。“这里是天国吧。”

　　在照片上看到和用眼睛看到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东西。那张照片李想看过无数次，也对照片里的一草一木熟悉过无数次，可当真的来到这里，他还是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震撼到不能自语。

　　“也许，这里就是天国吧。”
　　李想终于侧身，看到方蔷脸上自内心映出的欢喜，于是他也欢喜。他指着停车场尽头的观景台：“饿不饿？那儿有烧烤吃。”

　　“什么？”方蔷声音骤然高了一个音阶，眸中骤然闪亮，她跳下车子，拉着李想就往烧烤摊方向冲，“早说啊，我肚子都饿瘪了。”

　　“慢点慢点，车门还没关呢。”李想的声音从风中缓缓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