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89、第八十九章

　　吃完晚餐，顺着老板指引的方向，他们漫步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
　　李想极为碰酒，即使少有的几次也是浅尝辄止，怕酒后吐了真言，让其他人窥见了自己的内心。

　　可说不清是因为方蔷不住地劝，或者是青稞的味道太过清香？他一碗又一碗，一碗还一碗，到最后头重脚轻，人走在路上，脚踩在棉花上，软软的，轻飘飘的。

　　“你这也不行啊，度数那么低，也就喝了五碗，至于醉成这个样？”
　　方蔷面不红心不跳，就像是刚才喝的全是白开水，甚至有余力把原本搀在臂膀间的李想扔在草地，直接当作枕头用，她躺在迷蒙的他身上，流水潺潺，青草香香，他呼出的热气直往她耳后根吹。
　　“我喘不过气了。”

　　方蔷翻了个身，转躺为趴。
　　“男朋友，你在嫌弃我重？”

　　感受到空气中的寒意，李想混沌一片的大脑猛然清醒，求生欲瞬间爆棚：“是高反……对，就是高反。”

　　方蔷不知道信或不信，她静静看了李想好一会，眼比头顶的月光更晶莹。终于，她偏过头，把脑袋从李想肚子移到臂弯，不满地评价。
　　“太硬了，还是刚才舒服。”

　　太阳已经落山，他们躺在草地上，耳边是哗啦啦的流水，远处是零碎的灯光，头顶是无垠的星辰。
　　方蔷把手伸向天空。

　　“干什么呢？”李想不解地问。

　　“你看头顶的星星，”方蔷手一张，一合，“好像只要我想，就可以随时攥到手心里。”

　　“其实感觉好神奇，甚至会觉得一切都不像真的。”李想伸出手想比划一下，可又比划不出来，“我们从海拔六七十米的学校出发，经过五百米的蓉城，到这里，海拔是三千五百米。”

　　“像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登高，只要你不停，就会一步一步地接近天空。”他忍不住看了眼臂弯里的方蔷，有些不自信地问，“会不会感觉很怪？我脑子里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又不好意思对别人说出来。”

　　“没什么啊，我也感觉这里的美好近乎不真实。而且……”方蔷侧过身，扳过李想的头，让他直视着自己眼睛，“无论你在想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都会听的。”

　　回去时本来空无一人的小广场不知何时人声已经鼎沸。广场中央燃烧着篝火，年轻的藏族男女们穿着艳丽的衣服，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绕着篝火旋转着，舞蹈着。

　　“我们也去！”
　　方蔷眼睛一亮。

　　“你去吧，太多人了。”
　　方蔷没再勉强，她今天已经无比满足了。

　　李想坐在广场旁，看着方蔷跟领舞的人说了两句，自然融入人群，蹦啊跳啊。即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也是最张扬，最耀眼的那一个。
　　像是一个不小心落入人世间的精灵。

　　要是，没有拉着旁边那个藏族男孩儿的手就更好了。
　　李想鼓起勇气，来到方蔷身边，挤入方蔷身侧。
　　于是感觉对了。

　　方蔷侧过头望着他，满是讶异：“你怎么来了？”

　　李想抬头挺胸，回答得一本正经：“男朋友就应该陪女朋友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才对。”

　　这不是李想第一次用事实证明弹得一手好琴和跳得一手好舞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了。在第三次踩到方蔷的脚后李想甚至想溜之大吉。像是察觉到他的窘迫，舞会适时结束。

　　做人还是得三思而行啊。
　　李想坐回广场边，在灯光照耀不到的阴暗角落，看着方蔷和刚才的藏族男孩欢乐地聊着什么，闭上眼，放松身子，随意地靠在了身后的土格子上。

　　“嗯……”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脖颈被紧紧拥住，一条湿湿的、润润的事物撬开他的牙关，蛮横冲入他的唇齿，肆意索取。
　　李想只来得及喊了一声，难言的空虚感冲击着他的脑海，心中自然升腾而起一种强烈的，想把两人融为一体的冲动。
　　他也紧紧拥着方蔷，热烈回应着，感受着她唇齿间青稞酒的香甜味道。

　　“这也是一日情侣的一部分。”睁开眼，方蔷面若桃李。怕他争辩，她先发制人地说。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口哨。
　　李想跟方蔷回过头，这才发现周围盛装的男男女女们并没有散去，反而围在一起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也顾不得其他了，他下意识拉起方蔷想离开，可像是想起什么，又回头。
　　“这是我女朋友。”

　　逃离广场，逃离人群，方蔷突然回过头，眼里泛着某种极为闪亮的神采。她舔了舔嘴角，突然笑了。
　　“今天我真的很开心！”

　　……

　　李想无力地躺在床上，只感觉脑袋里嗡嗡直响。
　　刚才在外边时未曾感觉，回到房间，空气流通不畅，于是两人闻着房间里浓郁的青草火锅味，面面相觑。

　　“这里海拔高，洗澡容易高反，等到了海拔低一点的地方再洗吧。”
　　看方蔷拿着睡衣就要进浴室洗澡，李想还劝她。

　　女孩子天性爱干净，方蔷没搭理他的提议。可等方蔷没事人一样穿着睡衣从浴室走出来时李想却不由有些意动。
　　本来昨天就是在山上过的夜，今天要是再不洗……

　　最后李想终究是没经受住做个干净男孩子的诱惑，拎着衣服进了浴室。于是在洗到一半时，因为高反缺氧壮烈倒在了浴室里。
　　他是被方蔷赤条条从浴室里拖出来的。

　　李想躺在床上，头痛到欲裂，可又抑制不住的羞恼。
　　“可以帮我拿下衣服吗？”
　　话一出口，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这么害羞呢。”把借来的制氧机给李想戴好，方蔷呆了一下。她脸微红，可他一羞怯，她便翻身。语气活生生就是个调戏小姑娘的登徒子，“你求我啊？”

　　“我……求你……”
　　李想双眼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方蔷嘴上仍在口花花。她不漏痕迹地捂住嘴，关上浴室门，强作无事。“哈……哈哈……哈哈哈……”
　　李想忽然感觉余生全是灰暗。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李想的感知中像是过去了好多个世纪，他终于看到方蔷从浴室里拿出衣服，努努嘴：“喏，给你。”

　　李想偏着头不看她，抬起手，可胳膊像灌了铅……

　　“我来吧。”
　　方蔷看出他的窘境，探过身。

　　“别，我自己行的……”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原本虚掩着的被子却掉了下去。

　　“女朋友都没说什么，男朋友还扭扭捏捏的。”方蔷一把拉过李想，手不经意间拂过他的胸膛，她像是突然触电似的僵了一下，为了掩饰，她随意找着话题，“你也太瘦了点啊。”

　　“其实比以前好很多了，我最近都有做兼职，不只是心，身体都更好了，”
　　李想脸已经埋到了枕头里。

　　摸索着给李想套上衣服，方蔷给他掩好被子：“兼职？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普通人才会做兼职呢。你是在体验生活？”

　　“差不多。”终于不用再坦诚相对，李想终于自然了些，“闲着无聊，找点事做。”

　　“真不去医院看看？”方蔷不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怕压不住火。她坐在床边，托着腮看着李想，“你脸都肿了。”

　　“没事，就是缺氧，歇会就好了。”

　　“那喝点药……”方蔷轻轻推了下沉沉睡去的李想，一动不动。又喊了他一声，仍没反应，只好把手里的红景天放到桌上，“真是的，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药店。”

　　不过看着他的呼吸逐渐匀称，浮肿也在消退，方蔷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蜷缩在大床的一角，把李想的一只胳膊抱在怀里，方蔷渐渐闭上眼。
　　她也很累了，

　　清晨。
　　和煦的阳光从小小的、牛奶色的窗口里洒落在李想的脸上。
　　李想睁开眼，鼻子痒痒的。低头，于是看到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方蔷。她头顶的几缕火红色发梢可能是不喜欢自己的位置，滚落到李想脸上，不停地蹭来蹭去。

　　阳光同样洒落在方蔷脸上，给她本就艳丽的面庞平添了几分柔和。
　　嗯，就是那两片花瓣似的红唇实在太过诱人，在李想大脑还没做出指令的时候，身体已经本能地吻了上去。
　　方蔷睁开无辜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今天……还是情侣吧？”

　　“一定是吧？二十四小时……还没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