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81、第八十一章

　　“李想。”刚伸出手，手心满是汗渍，他又缩了回去，“我跟方蔷是老乡，也是朋友……可那次以后我们就没怎么联系了。”

　　“方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多多倒没怎么在意李想手上的汗渍，反而是主动站起身，硬是跟李想握了握，“你应该看出方蔷最近情绪不太好了吧？好像是因为周浩然，就是她前男友的事。”
　　“你们既然是朋友，又是老乡，有时间多关心关心她，帮帮她。”

　　李想握着筷子的手顿时有些僵，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强咽下去的那一大块油腻的五花肉还是刚听到的这个消息，他把筷子换到左手。
　　“周浩然？”

　　“对，就是他！那家伙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忒不是东西。都分手了，还来骚扰方蔷，还来班里拦过她，弄得班里人总是议论。”
　　多多说起来满是不瑟。

　　“多久了？”
　　李想手指紧握，关节都发青了。

　　“有一段时间……咦，方蔷你忙完啦？”多多冲李想身后招手。

　　“别干吃饭，喝口水。”方蔷把手中的凉白开递给李想，问，“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李想接过水一饮而尽，又冲着多多笑笑，“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

　　多多会意，亮出了自己手机上的二维码。

　　“你这家伙，墙角都挖到我这来了。”方蔷嘴上随意，可眼睛却不由看向他和多多，他们互发了条消息，多多又比了个OK的手势望向自己，方蔷赶忙低下头。

　　按说这不是什么坏事，以前自己不能跟他在一起，现在更不可能。多多说过有些欣赏他，只是她喜欢主动的男生……他现在孑然一身，多多在那种很幸福、很美满的富足家庭里长大，是那种很会体贴人的女孩子。
　　可就是压不住心底的那股莫名酸涩。

　　怎么可以这么花心，他明明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姜黎的……强压下这股不应有的情绪，方蔷默不作声地拿过李想身前的空水杯重新添满。
　　李想没喝。把吃完的餐盒装进垃圾袋，他冲两人笑笑就打算离开。方蔷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时脚已经跟着他出了宿舍。到了楼梯口，大脑还没思考，嘴已经脱口而出。
　　“我请你吃午餐吧，刚才那个没营养的。”

　　方蔷对满桌的菜没什么反应，呆呆地看着餐厅来来往往的人群，长长的队伍，繁忙的猪排饭窗口，戴着小白帽的兰州拉面师傅……

　　“没食欲？”李想装若不经意地开口。

　　“啊……”方蔷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呸呸呸，怎么这么烫。”

　　李想递过张纸巾，把凉白开放在她身前，语气无奈：“你啊，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就是啊……”知道他是说曾经那些日子，方蔷不由笑了笑，可笑容很快黯淡，“所以才总会做错事。”

　　“方蔷，你没有任何错。”李想放下手中的勺子，他直视着方蔷，“我们对别人掏心掏肺地付出，可能会有好的结果，可能会有不好的，可无论好还是不好，甚至被背叛，被伤害，这都不是我们的错。”

　　方蔷看着他的眼，又很快错开：“别给我喂鸡汤了，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初中时候，班级里的卫生都是分组轮流打扫，每周都会评出最好和最差。我在的小组里，我负责摆放桌椅扫地，我同桌负责拖地倒垃圾。他爱玩，所以经常我一个人做，但也从没觉得有什么。”
　　他不知道方蔷有没有听，但他还是想告诉她，告诉她很多事情不是这样子的。
　　“有一次我有事，扫完地，跟他打过招呼后就走了，但是第二天到了学校才知道昨天他在我走后也走了，很自然的，那次我们小组成绩最差。”

　　“后来呢？”方蔷升起些好奇。

　　“后来老师问我们为什么不把教室打扫完就走，同桌说是因为我先走他才走的，现在想起来身子觉得有些好笑，可我当时心里真的很自责，总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没做好。”李想揉着自己的脸颊，强行让自己的笑不那么生硬，“很多事情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一没有好的结果我就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我没做好啊？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才把事情弄成这样子啊？”

　　“可是方蔷，”李想忍不住轻轻地、轻轻地拍了下方蔷火红色的头发，“信任别人是没有错的，善良也是没有错的啊。”

　　方蔷内心微颤，终究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那我呢？李想，你对我就没有怨恨吗？”

　　“怨恨？”他现在的笑不但不生硬，反而无比真诚，“能遇到你已经是很美好的事情了。你喜不喜欢我只是你的事情，可我喜欢不喜欢你，同样只是一个人的事情啊。”

　　“李想，我宁愿你恨我。”
　　在心底，方蔷这样对自己说。

　　如果李想只是李想，不是李允文的儿子。方蔷只是方蔷，也不是爸爸的女儿，两人都只是作为独立的个体而存在，那方蔷一定会从开始就义无反顾的跟李想站在一起，无论反对的是谁。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吃完午餐李想把方蔷送到宿舍楼下，犹豫片刻后还是拿出那把钥匙，“如果在这里住得不开心的话，就去我那边住吧。”

　　刚转身要离开，又回过头，忍不住嘱咐：“酒还是少喝些，对身体不好的。”

　　“知道了。”
　　方蔷挥了挥手转身上楼，手里攥着曾经那把钥匙，心中却说不清到底是温暖还是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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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的清晨，李想坐在天台地上数着这几个月的收获，一遍又一遍，像只存够过冬粮食的小松鼠。

　　这几个月里每天都忙得天昏地暗，早晨一睁开眼就打开兼职群开始扫荡信息，从早到晚，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日子虽然辛苦，可到现在李想不仅还清了外债，还有小一万的盈余，意外之喜是困扰他许久的失眠不经意间竟也没了踪影。

　　想着好久没打电话过来的陈若男，李想挥了挥拳头，决定以后的生活费也自己赚。虽然只留下了一份家教工作，可这份工作待遇足够丰厚。更关键的是学生懂事，家长明事理，顺便可以加深钢琴基础，对他来说再好也没有了。

　　把满满一沓钱揣进裤兜，一个念头突然抑制不住地在心中涌现。
　　这段时间他去找过方蔷几次，虽然方蔷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李想知道，自从那件事以后，方蔷一直都不开心。
　　他躺在躺椅上，拨通手机。

　　“晚上一起吃饭？”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
　　“李想。”
　　“好吧，确实有点事。”

　　国庆节的鹭城，即使是傍晚，依旧人声鼎沸。
　　方蔷跟随着人潮漫步在白城沙滩。方蔷拎着鞋，赤着脚踩，踏着朵朵浪花，任由浪潮一次次打湿自己的裙角。

　　“你室友回家了吗？”
　　李想随意找着话题。

　　“干嘛，几天不见就想她了？”方蔷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又很快恢复如常。她蹲下身，从白色的浪潮里捞出一片粉色贝壳，微眯着眼，透过贝壳撕裂的缝隙能依稀看到鹭岛的光亮，“多多可是我们班最被喜欢的女孩子，无论男女，你想泡她可不容易。”

　　“这哪跟哪啊……”李想学着方蔷的样子脱掉鞋子，跟在方蔷身后，“我跟她才见过一次。”

　　“这个年代，一见钟情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方蔷觉得天有些冷，她在海岸的堤坝上坐下，把鞋子丢到一边，双手环抱住自己，“你叫我出来，是想让我帮你追她？”

　　李想在她身边坐下，解开身上的衬衫披在方蔷肩头，跟她一起望向海对岸的鹭岛。
　　“我这辈子，只对一个人一见钟情过。”

　　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方蔷是想起了一年前，也是在这样汹涌的浪潮边，也是这样白色的沙滩上，她曾经想试一试，想打破这命运的诅咒，可马上便被推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李想则是有些累。短短一年间，他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勇气，耗尽了此生所有的热情。他已经没有力气，也不想再耽误别人了。
　　可有些承诺既然许下了，就得做到。

　　“方蔷，还记得平安二中的那个约定吗？”
　　看着渐渐黑色的海，白色的浪，李想问。

　　“给你一个愿望？”
　　方蔷蹙着眉想了好久，终于想起了那年夏天，想起了那个约定。

　　“我想好了，就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