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80、第八十章

　　那天的雨太大太大，方蔷没有回学校，躺在卧室床上，雨点噼里啪啦敲击着窗户，她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最后方蔷索性拉开那扇厚厚的窗帘，看着天的尽头那抹白色的海浪。
　　头顶是不见天日的黑云，而在这黑云的尽头，无尽的光倾泻而下，那是天边的晚霞。晚霞照耀在黑色的海里，便是深不见底的蓝。直到风雨渐歇，直到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她紧抿着唇，狠狠锤打着麻木到没了知觉的腿。
　　强撑着站起身，拎起包，方蔷在对面紧闭的房门前犹豫了好久。
　　她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

　　昨天淋了雨，他有些轻微感冒，也吃了药，到现在还没醒。他静静躺在床上，天真，恬淡，安静。
　　该道个别的吧。想着这些日子他无微不至的照料，方蔷想。
　　可脚一迈出，方蔷又像是想起什么，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自嘲笑笑，反手关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想醒来时已经中午。
　　他看看时间，暗叫糟糕，随意披了件衣服跑出房，刚想往厨房里钻，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像是心有所感，他目光落在茶几那把孤零零的钥匙上，沉默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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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学期，新面貌。而从来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李想，也有了新烦恼。
　　他的钱包彻底干瘪了。
　　学校零零散散的奖学金也有近万块，当时没在意，前几天用钱的时候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可是，舍长的钱还没还。
　　于是李想忧愁地发现，自己不只是个穷光蛋，还是个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哎，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李想摇摇头，无奈地走进宿舍。

　　“李想，你终于肯露面了，我以为你小子卷钱跑路了。”魏伟正在自己位置上整理资料，看到李想进来，腾地站起身来，“再不来我都打算找警察叔叔主持公道了！”

　　“舍长，欠你的钱我很快……”李想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泛起一丝红，伴随着浓重的鼻音，他颇无措地说。

　　“你小子连玩笑话都分不清？”魏伟一巴掌拍在李想肩上，很是无奈，“老杨这几天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广发通缉令，让我们发现你马上通报，重重有赏……那么好的机会，多少人羡慕嫉妒恨，你说放弃就放弃。”

　　“我找过杨教授了。”李想紧绷的肩缓缓松开，他拍过魏伟的手机，接过卫江昌递过来的手柄，“兴倪呢？”

　　“被老杨喊走了，好像有什么事Ｑ”魏伟终于意识到不对。他一把抢向李想手里的手柄，近乎喊出来，“不是吧？”

　　“什么不是？”李想怔了下，没松开手里的手柄，拍开魏伟的手，“别乱想。”

　　“一定是！”魏伟直接拔掉了电脑的电源，不顾卫江昌的哀嚎，“就凭兴倪那个性格，你以为他会接受？会感谢你？”

　　“我说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李想放下手柄，看着暴怒的魏伟，眼神渐渐平静，“对不起。可不管舍长你信不信，这件事跟任何人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必须这样做。”

　　“舍长，学生会应该有负责勤工俭学吧？你把拉我进去。”李想重新摁下电源键，打开电脑，示意不知所谓的卫江昌重新开一把，“最近手头拮据，得打工还债。”

　　“你是不是跟家里闹矛盾了，上次你找我借钱我就有点怀疑，可不好问你。”魏伟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叹口气。他终究不是李想，他不知道李想的理由，也无法替他做选择。

　　“一点小矛盾。”李想熟练地操作着里昂，把画面中的僵尸一一点杀，他放下手柄，轻揉着发僵的右手，“不过我也想看看，我靠我能不能养活自己。”

　　魏伟沉默了半晌，他应该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周浩然就住他们隔壁楼，自然也看到周浩然和他身边的新面孔难舍难分：“是因为她吧？李想，不值得啊。”

　　其实魏伟说得也不都对。
　　想着去找杨教授前和闫兴倪的对话，李想想。

　　“李想，你这样做舔狗有意思吗？”
　　“维也纳我会去，那个机会我会要，但我一点都不感谢你。”

　　“没有值不值，只有愿不愿。”
　　最后，李想是这么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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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想觉得最近的生活越来越充实了。
　　新学期的开始李想是在工作中度过的。餐馆传菜、家教、发传单在高档餐厅里弹钢琴，甚至最近兴起的刷单，什么赚钱做什么。
　　他最近的主要工作是给鹭城附中的一个高二学生辅导钢琴，一天两小时，一周六天。

　　说起来这份薪资颇丰的兼职还是杨教授给介绍的，在闫兴倪踏上去往维也纳的飞机后，李想找杨教授深谈了一次。木已成舟，杨教授也没办法。

　　“既然你要兼职，那就去教我一个老朋友家的孩子吧，以你现在的水平去教一个高中生绰绰有余，也能加强你对基础知识的掌握。”看李想整天忙于各种兼职，甚至连自己的课也时常缺席，连音乐会上的演奏都差点迟到。杨教授虽然怒其不争，但终究狠不下心不管不顾。
　　“其他兼职都给我推了，不要把生命都浪费在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上。”

　　李想嘴上答应，可并不打算放弃。
　　他欠魏伟的钱已经快有一个月了，虽然魏伟不提，但亏欠着别人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自从加入魏伟提供的兼职群，李想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代拿快递代喊到甚至代买早餐都可以赚钱……要不是性别不允许，李想甚至有代跑八百米的冲动。

　　“哥们，打球去啊！”
　　篮球社永远这么火热，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鹭城的十一月虽然没有往日那么炎热，但中午的太阳还是火辣辣的，他们几个满头大汗，可浑不在意，兴奋地招呼着李想，“4缺1。”

　　“补点水分，都给晒成虾子了。”李想摆摆手，把手里的水扔给他们，“我餐还没送完。我把我舍友喊来，他正在宿舍待得无聊呢。”

　　帮他们约了卫江昌，李想满头是汗地爬到五楼，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加油加油，送完这一单就吃午饭。”

　　可他刚出楼梯口就看到一袭红裙孤零零地立在过道走廊边。
　　李想下意识回身想躲，可那袭红裙已经回身，火红色的发梢迎风飞舞。
　　李想望着方蔷手中的啤酒罐，方蔷望着李想手中的快餐盒，相顾皆无言。

　　“你怎么……”

　　“我要说这几份饭都是我的，你信吗？”

　　“你说呢？”

　　“好吧，我最近体验生活呢。你呢，大白天喝酒？”

　　“许你大热天的出来送餐？就不许我大白天喝酒？”方蔷扯了扯嘴角，“不都是体验生活？”

　　“我没那个意思。那我先去送餐？”李想指着手中快餐盒上的配送单，有些抱歉地说，“超时了。”

　　“哦……那你先去。”像是才回过神来，方蔷止住心头的燥意，后知后觉的回应。

　　看着李想走到楼道尽头，敲响宿舍门，陪着笑跟里边的人解释着什么，而宿舍里的女生仍是不依不饶，最后直接把手中的快餐盒又丢了出来，而他就那么傻愣愣地站在那边看着重新闭上的房门，到最后却也只是沉默地把餐盒从地上捡了起来。

　　看着他，方蔷感觉像是有人把一瓶陈醋倒在自己的心里，酸涩得要命，如果没有自己，他本应立身于维也纳的阳光下，沐浴在艺术的殿堂中。

　　李想也发现此时的自己太过狼狈了些，他看着走廊另外一个方向，转身就想离开。

　　“去我宿舍喝口水吧！”
　　刚走到楼梯口，李想就听到她带着犹豫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一身红裙的女孩，犹豫了下，还是点头。

　　“方蔷你回来啦。”
　　女生宿舍格局跟男生宿舍差不多，也是四人间。此时宿舍里却只有方蔷的一个舍友在追剧。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转过头来。
　　“咦，李想？”

　　李想不解：“你认识我？”

　　“大一时我们还是同个舞蹈社的。”女生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你就一点印象没有？”

　　“擦擦汗吧。”
　　方蔷从自己的位置上拿过一条毛巾递给李想，解救了他的尴尬。

　　“我去卫生间洗一下就好。”
　　李想看着那条白净的毛巾，没好意思接。

　　“就用这个吧，这还是当初你买的，用完洗一下就好了。”方蔷依旧举着那只白毛巾，“卫生间里很多女孩子的东西，你不方便进的。”

　　接过毛巾，李想在脸上擦了两把，顿时感觉清凉不少。方蔷拿着李想递回的毛巾去卫生间了，李想感受着肚子的抗议，索性直接打开手里的饭盒。

　　“重新认识下。”多多对李想有些好奇，不知道该怎么把眼前这个被汗水浸湿衣衫的男生和当初在舞蹈社，在迎新晚会上的男生联系起来，她伸出手，“李想你好，我是多多。”

　　李想从饭盒里抬起头，看了女孩一眼，感觉不礼貌，急忙收回目光，女孩有一张带这些婴儿肥的娃娃脸，因为是在自己宿舍，女孩就穿着一件吊带衫和热裤，眼里满是探究。

　　感觉眼前的女孩总让李想觉得莫名熟悉，自信张扬且落落大方。
　　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是曾经的方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