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54、第五十四章

　　“终于忙完了啊啊啊啊啊！！！！！去吃饭啊啊啊啊啊啊！！！！！”
　　魏伟把自己的工作证桌子上猛地一拍，豪气干云：“哥哥现在都是学生会正式干事了，主席还会远吗？以后有事找哥哥，哥哥罩你们！”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上学生会会长了。”闫兴倪摘下头上的耳机，暂停了电脑里的雅思直播课，“要庆祝去外边，别影响我学习。”
　　他是601学习态度最认真的，他没竞选班长，但当选了班里的学习委员。

　　“舍长人生的一大里程碑作为舍员的你怎能缺席？”魏伟可不管闫兴倪怎么说，直接跟拎小鸡仔似地把闫兴倪从电脑桌前拎起来，又没好气地给了已经披上外套，换上鞋子的卫江昌一巴掌，最后看向把手里的《世界音乐之都》翻来翻去，可眼里完全没什么焦距的李想。

　　“李想？李想！”

　　“啊？”李想抬起头，看着眼魏伟和卫江昌，“又到饭点了？”

　　“你魔怔了吧？”都是同个宿舍的，闫兴倪现在已经知道了李想为什么会来鹭城，以及来了也没用这件事，他对李想嗤之以鼻，“空有天赋又怎样。百无一用恋爱脑，大好时光都浪费在儿女情长上……”

　　李想只是笑，不说，也不辩驳。
　　闫兴倪不是他，他不会知道方蔷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当年如果没有遇到她，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今天。
　　那是，拉他出泥沼的人啊。

　　“儿女情长这种事，你个书呆子不会懂的。”魏伟像是想起了什么，打开手机，在校历里翻找一通，“下周就是冬训了，听学生会里人说整个艺术学院都安排在一起。作为你这段时间任劳任怨的回报，你伟大的舍长会给你创造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了。”

　　……

　　清晨。
　　鹭城大□□动场上满是海一般的蓝。

　　乌泱乌泱的大一新生跟下饺子似地翻腾在广阔的绿茵场，一队身着干净笔挺纯白色军服的教官迅速根据安排分散开来，在他们此起彼伏的哨声催促下，近五千号大一新生总算勉强以院系为单位分成了几十个方阵，生涩的菜鸟们手忙脚乱地在一脸凶恶的教官催促下按照身高排成纵队。

　　李想的身高继承了李允文，一米八三出头。
　　这个高度在平安县只是中上，但在鹭城就有些扎眼了。

　　“你，你，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们两个！”鹭城大学从海军借调来，被分配到钢琴系的教官指着魏伟和李想，“听不懂人话？从低到高排序。白皮站最后，黑皮站白皮前边。”

　　魏伟脸色一黑，从小到大还没人叫过他黑皮。可看看李想，再看看教官满身的腱子肉和隐隐约约露出的肌肉块，魏伟低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魏爷忍了。

　　整个艺术学院都聚集在这里，虽然知道不应该，可很多事就是控制不住。位置还没分好李想就开始四下找寻着方蔷的身影。他现在做着许多或喜欢或不喜欢，或有意义或无意义的事情，强行把自己填满。

　　而相比刚到这里时方蔷也更加繁忙，李想上次见她还是一周前的事情。
　　当时他刚从家里出来，一眼就看到她在旁边的小学发舞蹈班的招生宣传单。她生得美艳，身材好，气质佳，自然有很多希望自己孩子如她一般的家长围着咨询，他站在路边静静看了会，看家长们一个个拿着宣传单满意离开，看她伸了个懒腰，似有所感地望向他的方向，他涌入人流，离开了。

　　而在这一望无际的迷彩海洋里，他还是一眼看到了她。
　　在与钢琴系相隔一个方阵的队伍里，末尾的方蔷火红色发丝随风飘扬，粉色运动装青春靓丽，一如五班开学那天。

　　可李想的心却渐渐提了起来。
　　在这片迷彩海洋里，她粉色的运动装太过醒目，太过标新立异了。
　　而自部队而来的教官们脾气都暴，从钢琴系袁教官雷鸣般的训斥里就听得出来。

　　果不其然，站在舞蹈系队伍前的教官像是发现了什么，望着方蔷眉头紧皱。
　　“这不是你们标新立异的地方！”

　　大概是意识到所站的位置不是部队，眼前的菜鸟们不是刚入伍的新兵蛋子，舞蹈系教官声音收缓一个音阶，但依旧冷峻：“今天是军训第一天，念在你是初犯，给你十分钟，跑步前往更衣室，换回军训服！”

　　队尾的方蔷张张嘴：“我不……”

　　“说话前先喊报告！”
　　看方蔷还想辩解，舞蹈系教官本已压下的怒火又腾腾往上冒，“我不管你们以前有多不懂纪律，多自由散漫，在我邵建军手里，我不让你放，你就一个屁不准放。”

　　“报告。”声音有些低，但在身旁成百上千人的异样的眼光里，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无畏、张扬，“我没有军训服。”

　　“第一，你说报告，我说讲，你才可以讲。”邵建军看着方蔷眼神没有一丝软化，“第二，我不听原因，只看结果。”

　　“我不需要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军训服，我只需要十分钟后看到你穿着军训服回到队伍。”

　　方蔷低着头，一动没动。
　　邵建军也不动，只是摁下了手中的计时器。
　　李想咬牙，脚步移动，已经解开了自己军训服上的第一个扣子。

　　“报告！”
　　李想解扣子的手顿了下，他向她的方向看去。
　　是周浩然。

　　周浩然穿着一身同学弟学妹们一般的迷彩色军训服在邵建军身前站定，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邵建军紧皱的眉头松了下，看着周浩然和他手中的军训服袋子：“你小子留级了？”

　　“哪能啊邵哥。”周浩然放下手，看着邵建军，热情洋溢，“我可是您手下的兵，哪能给您丢脸。”
　　他在方蔷身边站定，拍拍她的肩：“舞蹈系新生的军训服是我发的。人多，忙得晕头转向，没想到少发了一件。”

　　邵建军收回目光，看了眼手里的表：“八分二十四秒。”

　　周浩然跟只兔子似地跑到方蔷面前，拉起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方蔷就往操场旁的更衣室跑，周围顿时一片善意的笑，甚至响起了调侃似的口哨声。
　　出奇地，这次邵建军没有训斥。

　　李想自嘲笑笑，默默收回刚迈出的脚。
　　是了。那么美好的人儿，怎么可能只有自己喜欢？

　　“别想了。”魏伟脸色也不怎么好。他回头看了眼李想，知道他为什么神思不宁，但钢琴系的教官已经往这边看了好几次，明显对李想的心不在焉已经不满，“先把眼前混过去，其他事一会再说。”

　　“没吃饭吗？重报！”
　　李想虽然点头，也在教官的指令下开始报数，可声音极小，报数一进行到他这里就被打回。闫兴倪脸上隐有不满，卫江昌满是担忧，魏伟不住给他使眼色，他却像是都没看到。
　　终于，在钢琴系开始第三次报数时，一身迷彩作训服，美得张扬的方蔷和同样高大英俊的周浩然肩并肩、说说笑笑地走回舞蹈系方阵。

　　虽然不止一次听过关于周浩然风评不好，可看得出不只是在舞蹈社，即使是在全是新生的舞蹈系周浩然也颇受欢迎。
　　邵建军也是。
　　虽然连骂了好几声臭小子，但连李想也看得出他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无奈而已。

　　善意的调侃不时传来。
　　“英雄救美啊周哥！”
　　“学妹都是学长的，学姐都是学弟的！”

　　“去你的。”周浩然笑着踹了最后说话的男生一脚，嘴里教训，“懂不懂规矩？学妹是学长的，学姐也是学长的。”

　　此起彼落的抗议声响起：“过分了啊周哥……”

　　“十分钟到。”邵建军停住手中的倒计时开始赶人，“有事没有？没事赶紧走，你一直待在这你这些学弟学妹怎么军训？”

　　“是，邵教官！”
　　周浩然敏捷地躲过邵建军飞起的那脚，在一旁站定哀嚎，“邵哥，你不能这么对你的老部下……”

　　看着挥手跟舞蹈系方阵作别，说会来慰劳他们的周浩然，李想有些淡淡的怅然。
　　虽然已经很努力地在改变了，可有些东西已经融入骨髓，渗到骨子里，成为他一部分，死死跟他连在一起。
　　稍想改变便痛得要命。

　　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就算自己能做到，她等得到吗？
　　或者，她会等吗？

　　“队尾那个，出列！”袁教官终于不再忍受他，“三百个俯卧撑，马上开始！”

　　“1、2、3......”“幅度小点，不用这么拼命。”
　　“48、49、50......”“你跟他服个软，别逞强了。”
　　“148、149、150……”“教官，再做就出人命了。”
　　“249、250、251……”“教官，我替他！”
　　“298、299、300！”“靠，喝口水喝口水。”
　　卫江昌小声劝着，闫兴倪在旁边帮他数着数，魏伟甚至想直接下场替他，可直接被袁教官一脚踹开。
　　谁都没想到他真能做到第三百个，卫江昌眼疾手快地扶过李想，李想这才没直接软倒在地上。

　　“可以啊，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体能倒还过得去。”舞蹈系的邵教官把自己方阵的人放在太阳底下站军姿，自己则凑到钢琴系队伍前围观继方蔷之后第二个触教官霉头的倒霉新兵蛋子。

　　“强将手下无弱兵。”既然手下的新兵蛋子帮他在战友面前长了脸，袁教官也就不急着让李想回到队伍里继续站军姿，只是满意点头，“刚才那小子就是你去年带过的那个表现最好的周浩然？”

　　邵建军敬了笔挺的军礼，答：“是，连长！”

　　李想像是没听到两个教官的话，只是坐在草地上怔怔望着天。
　　他没有看教官，没有看魏伟，甚至没有看方蔷，思绪像是飘散到无穷远。
　　他想起了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的李允文，想起了魔都的陈若男，想起了当年的相遇，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他有某种强烈的、排山倒海般涌来的不好预感。
　　他快要错过她了。
　　如果他这时有回头，就会看到舞蹈系方阵里定定望着他的方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