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37、第三十七章

　　“啊？怎么会？”李想打开手机看了眼短信，语气开始窘迫，“老板，你看有没有可能......买一送一？”

　　陈若男是没少给他生活费，他在平安县也用不掉，这几年剩了不少。原以为怎么都是够的，可一查才发现只剩二十九万出头......

　　其实不是不能回去一趟再过来，这件东西摆在这里一个月也不一定能卖出去，可你就是怕自己一出门喜欢的东西就被别人买走。就像有个人每天都会出现在你面前，可你就是怕稍晚一步她就有了喜欢的人。

　　当你很喜欢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
　　一分钟、一秒钟都不能等。

　　“想什么呢小伙子。”老板停下脚步，扫了眼李想，脸上洋溢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把手中的POS机放回桌上，拿起钥匙把橱窗重新锁起来，“这是寄卖店，价格是委托人定的，我就赚个寄卖费。买一送一......把寄卖费搭进去都不够给你。”

　　“怎么了？”姜黎看他结账这么久没回来，过来问。

　　“没什么，那就拿舞裙吧。”虽然手有些慢，心里有些不舍，可李想还是把CD还给了老板。

　　姜黎没说什么，回头望了眼被老板重新放回橱窗的CD，跟他一起出了小店。

　　跟在满脸兴奋的李想身后，姜黎慢悠悠出了门，一回到街上就看到捧着两个冰淇淋四处张望的方蔷，看到他们兴奋地挥着手，小跑过来把冰激凌递他俩，微喘着气问：“你俩去哪了？”

　　“有家寄卖店很有意思，就去转了转。”李想接过方蔷手中的冰淇淋，把抱在怀里的衣袋递过去，“喏，跟你换。”

　　方蔷疑惑地站直身子，拉开衣袋拉链，眼眸骤然泛起一抹极亮眼的色彩。她轻轻摸了摸，很舒服的质地，很喜欢的颜色……
　　可她还是踌躇，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视线落那几乎一人高的舞裙上：“不便宜吧？”

　　“不贵，店里搞促销，一千八百八。”李想一边咬着冰淇淋一边冲姜黎使个帮我保密的眼神。

　　“快两千啊……”方蔷喃喃自语。
　　她是舞蹈生，接触的人大多家境不错，对奢侈品也懂一些她。
　　可她从未拥有过可以称之为奢侈品的东西。
　　手不自觉抚上手中流光溢彩的舞裙......其实相比它的质地和设计，这已经是一个很良心的价格了。她拿到了鹭城大学的全额奖学金，手里也有些积蓄，不是付不起，可对她这种人来说，就算经济宽裕，可还是难免会衡量值不值。

　　“太贵了。”方蔷犹豫很久，还是把衣袋还给李想，强笑着说，“去退了吧。”
　　虽然是一个近乎骨折的价格，虽然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可因为一件衣服花去大半年的生活费，答案毫无疑问。
　　不值。

　　“这是促销款。”李想没接，他隐约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低落……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是脑子瓦特还是怎么了，手不自然抚上方蔷满是失落的脸颊，鬼使神差地捏了下，“你哪里听说过促销款还能退的？”

　　“手感好吗？”低落的心绪瞬间被愤怒填满，方蔷银牙紧咬，甚至顾不上再把衣服还给他。

　　“很好啊。”李想下意识答。

　　可突然嘴里就被塞满了。

　　“啊哦哦哦啊哦……呸呸呸呸呸……”
　　李想的嘴被冰淇淋填得满满当当，钻心的凉意自牙根升起，连字都咬不清了。

　　方蔷则已然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张扬，满脸都写着得意。
　　她想清楚了，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她确实很喜欢他的礼物。
　　她想，以后还他件更贵的不就得了？
　　于是不再纠结这件事，转而教训起这敢占自己便宜的家伙：“吃本小姐豆腐？你还太嫩了点。”

　　打打闹闹间，他们突然同时停下，望向对方，像是突然意识到同一件事。
　　姜黎呢？
　　方蔷心下一惊，李想手脚冰凉，两人赶紧顺着街边沿着街道找寻。

　　“姜黎？姜黎！”
　　李想慌不择路地喊着、叫着，甚至对街上行人的异样眼光都一无所觉，从路的这头到那头，那头到这头……终于，在他心下越来越冷，步子也虚浮到没了知觉时看到了拎着手提袋的姜黎。

　　“你干嘛去了？”李想直接坐在路边，临战的鼓般的心跳缓缓平歇。

　　姜黎俯身望着他，看着他的紧张，看着他的惊惶，漆黑的眸子里有暖意一闪而过。
　　她提起手中的购物袋：“看到了喜欢的东西。当时你们正在闹，就直接去买了。”

　　“起码跟我打个招呼啊。”李想仍心有余悸。他向来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从那个明媚的午后，从李允文亲昵地摸摸他的头说“爸爸去上班，晚上带冰淇淋回来给小想”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开始，他便恐惧这种一回首便再无相见。

　　“我这么大人，又在马路上，你怕什么啊。”
　　虽然这么说着，但姜黎如冰山解冻般的笑意却连旁边的方蔷都看得出来。

　　“买了什么呀？给我看看。”
　　明明是虚惊一场，可他们的话却让方蔷心中无端堵得慌，于是她的手伸向姜黎的袋子，强行消弭了这股古怪的氛围。

　　姜黎侧身，拍开方蔷的手，说：“秘密。”

　　……

　　魔都车站。

　　昨天被突然不知所踪的姜黎吓了一跳后方蔷就没再说起退掉那件舞裙的事情，李想只当是她忘了，反而松了口气。
　　可姜黎突然说要回家。

　　按照本来的计划她们还会在魔都待两天，可姜黎说学校看过了，就不在这里继续呆了。
　　她决定的事情李想和方蔷没办法阻止。

　　方蔷自然跟姜黎一起回去，李想虽然不舍，可这样他反倒放心些。
　　昨天的事情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

　　姜黎走得突然，陈若男在忙，抽不出时间来送，但还是让王叔把早早准备好的魔都土特产带了过来。

　　检票口前，方蔷主动抱了抱李想。
　　她不可能回应他的喜欢，但不同于初见，她已经很难对这样的他生出什么恶感。

　　李想会继续待在魔都。
　　这是来时就说好的事情，高考志愿可以在网上填报，他会在魔都陪姥姥姥爷一直到九月份开学。
　　方蔷也知道。

　　“下次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方蔷沉默了会，也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若有所失，“开了学，你和姜黎在魔都，我在鹭城，我离你们就很远很远了。”

　　她今天情绪明显不高，甚至连化妆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普普通通的黑T黑裤，可依然美得张扬，惹得站口附近的旅客频频回头。

　　方蔷紧了紧他僵硬的身子，轻轻附在他耳边，灼热的呼吸吹拂着他的耳垂。
　　“欠你的礼物，我怕是不会还了。”
　　方蔷轻轻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进检票口。

　　等方蔷离开姜黎方才走到李想身前，摘下肩上的背包，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给你。”

　　“什么东西啊搞得神神秘秘的。”
　　李想摇头，强压下离别的愁绪。
　　不同于她，他知道他们还会再见。

　　可当随意拆开礼盒的包装时李想的眼眸却再也挪不开了。
　　是他想买又没买的CD。

　　李想瞬间明了她昨天为什么会忽然消失，胸中泛起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他们不需要说这些，只能笑笑：“藏小金库了？”

　　姜叔叔和徐阿姨都是公务员，家里条件虽然不错，可不做生意，怎么也不会宽裕到给姜黎那么多零用钱的程度。

　　姜黎拉上背包拉链，任由李想把背包帮自己背到肩上，也笑了：“压岁钱。”
　　李想恍然。

　　从小到大姜黎学习成绩一直优异。
　　成绩好的孩子家长都喜欢，表达喜欢的方式往往就是压岁钱。
　　其他孩子过年收到压岁钱都会去买自己喜欢的玩具啊衣服啊洋娃娃啊，可姜黎不会。

　　他跟姜黎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对彼此的了解胜过常人许多。可即使是他也从没发现姜黎对谁，或者对什么东西有哪怕一丁点别样的喜欢。

　　刚认识她那年，李想在她生日时送了女孩们都会喜欢的芭比娃娃，后来也没再见过，想来是被丢掉了。

　　在同龄女孩们进入青春期，开始学着脸上涂涂画画，各种漂亮衣服换着穿的时候姜黎依旧不施粉黛，升入高中依然每天穿印着二中Logo的蓝色校服。

　　昨天听姜黎说遇到了喜欢的东西李想其实也好奇，只是她没说，他就没问。

　　“姜黎，谢谢。”李想把书包稍开了口的拉链拉好才继续说，“虽然俗套了点，不过这些年……还好你在。”

　　“决定是鹭城，不会变了，对吗？”本来都跨进了进站口，可又突然回头，像是想确定什么。

　　“我……”李想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他是有歉疚的。
　　他本以为姜黎会去清北。

　　“我知道了。”姜黎挥挥手，把车票递给检票员，书包放进安检口，“那……加油！”

　　过了安检，姜黎从传送带上拿起书包，默了会，认认真真地把书包背到肩上，刚踏上电梯，回首，便看到还在窗外傻乎乎挥着手的他。

　　车站装的是单向玻璃，她能看见他，他看不见她。
　　她就那么定定望着他，仿佛想把他烙到心里。

　　她想。
　　李想之于姜黎，大概就像鱼之于水。
　　没鱼，水不会如何。
　　可有了鱼，水才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