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24、第二十四章

　　“没关系的小想。”陈若男担忧地拍着李想的肩，“无论成绩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虽然李想还是抗议，可陈若男这两天仍按点等候在考场外。
　　八日下午，随着一阵震天的欢呼响起，最后一科英语暗示结束。

　　陈若男接过李想手里的文件袋，刚想出声询问就看到不说话，问也不答，只是恍惚的李想，
　　于是自责。

　　曾经的李想学习虽然比不上姜黎，但在班里也一直是中上游。
　　“想复读就复读，不想复读就出国。”看着李想无神的眼，陈若男小声劝，“姥爷给你找的学校在世界上也是数一数二的。”

　　李想摇头：“跟考试没关系。”

　　“那是？”看他说得认真，陈若男知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于是凝眉思索。

　　“你相信我。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没考好，无论你去哪，我都会陪你去的。”
　　母子俩不由同时望去，一个满脸紧张的男孩正柔声安慰着身旁神色沮丧的女孩，可明显效果不佳，女孩的伤心非但没有减少分毫，反而红了眼眶。
　　“我才不要你为了我去不好的学校！”

　　快步跑远的女孩和紧追不舍的男孩渐渐消失在街角，李想仍未回头，陈若男若有所思。
　　她拍拍李想的头，促狭一笑：“毕业即分手？”

　　“你不知道就别乱说好不好。”李想恼怒。
　　都没开始，哪来的分手。

　　看他羞恼的样子陈若男反而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如同千万个母亲一样，在陈若男眼里，自己儿子是极懂事，极优秀，极让她骄傲的。
　　他继承了自己和李允文的所有优点，皮囊优越，做得一手好菜，弹得一手好琴，会关心人，也会真心实意为别人想。
　　这样的男孩有女孩喜欢理所应当，要是没有她才奇怪。

　　现在高考结束，再喜欢的人也该分开了。
　　“小想，别太在意。”陈若男没把这当成太大的事情，随口劝慰，“高三和大四本来就是劳燕分飞的时候。”

　　李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大拇指和小手指，他们拉过钩的。
　　他有些委屈地嘟囔：“八字都没一撇哪有什么劳燕分飞......”

　　“你已经通过了魔都音乐学院的校招，可又要去鹭城，不会......”陈若男的声音先是犹疑，而看着李想无处安放的手和不敢直视自己的眼，更重要的是他的不发一言，于是笃定，“那跟妈妈说说是怎么个没一撇。妈妈是过来人，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她算是那种开明的家长，只要李想真的喜欢，她非但不会像李想姥爷一样棒打鸳鸯，还蛮乐意做儿子的狗头军师，

　　李想本能想隐去，可还是跟陈若男讲了这半年间他跟方蔷的点点滴滴。他们是最亲的人，是会真心为对方好的人，不该隐瞒，也不需要隐瞒。
　　可怕陈若男难过，他跳过了幼年的相遇。

　　“这有什么？抱一下而已。”
　　“别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男女朋友，就算是，只要没结婚一切就皆有可能。”陈若男颇为不屑地说，“这点你就一点不像你老妈。想当年我和你爸能有情人终成眷属，靠的全是你老妈主动出击和坚持不懈。”

　　于是李想傻了。
　　他从没听陈若男说起过这些事。

　　“说什么都没用。”陈若男大概是才反应过来说得有点多，把自己当初逼良为夫的光辉战绩都......她赶忙补充，“听妈妈的，喜欢就去追。”

　　“这样。”陈若男双手一挥，拿出了平时在公司挥斥方遒的气势，“你叫她来魔都毕业旅行，这是最能培养男孩女孩间感情的。想想，人生地不熟，举目又无亲，不知道会有多少机会！

　　“那是不是她男朋友到时候问一下不就得了？就算是也没关系，我儿子不会输给任何人！”

　　看着陈若男的满脸蛊惑李想哭笑不得，可细思之下他又颇为意动。
　　其实陈若男那句话说的是有道理的。
　　别说不清楚那是不是她男朋友，就算是，也不代表就要什么都不做。
　　喜欢就该去争，争过才能没有遗憾。

　　知子莫若母，陈若男看李想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动心了，直接给他安排：“妈妈明早的飞机。这两天你去约那个女孩，好了给妈妈打电话，妈妈给你们订票。”

　　“这么快就要走了啊。”李想却听出了另一个消息，“不是要......原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陈若男声音也低了下来：“妈妈也不想的。可公司......公司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家里的亲戚不服管，底下的经理也不把妈妈当回事......”
　　不想再说这些，陈若男摇摇头，像是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甩出去：“也没几天。我们约好，等小想你估完分就带她来魔都，让妈妈也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孩能让我们小想这么动心。”

　　“要是她不想去呢？”临到头李想反而踌躇。

　　“没试过怎么知道呢。小想，很多事情都是要主动争取的。”陈若男摸摸李想的脑袋，“试过起码不会后悔。妈妈当年要是没有试，就没有你了。”

　　其实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好结果，也不是所有的爱恋都会有好结局。
　　人毕竟看不到未来。
　　如果陈若男能看到，她说什么都不会这样说的。

　　......

　　母子俩吃完晚餐，一左一右漫步在县城的主干道上。
　　都快晚上九点了，但小县城街上的店铺却少见地开着。李想想了下也就知道是因为今天刚高考完，店家也极应景的延长了营业时间。
　　高考，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与前两天不同，此时原本没什么人的路边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学生，都是十七八岁、刚刚从007中解放的高三学生。
　　他们聚集在一起或谈天说地阔论人生，或追逐打闹嬉戏谩骂。
　　哥们勾肩搭背，姐妹手牵着手，小情侣们肩挨着肩，他们和她们蹲在贩卖五颜六色花灯的小摊前认真写下自己的理想，写下自己对未来的期许，轻轻一捧，让它高高飞起。
　　五彩斑斓，绚丽极了。

　　陈若男看李想突然发怔，问他：“放一个？”

　　“不了。”李想只是突然想起方蔷，想起如果真有那么一个男生，方蔷此刻是不是也在哪里跟他一起放飞着彼此共同的理想呢。
　　他无力摆摆手，说，“走吧。”

　　可没走成。

　　陈若男直接把李想拉到路边的运动品牌店前，手在李想头上身上比画着。

　　“妈妈给你买的衣服都是根据你原来的尺码，谁想到半年时间又窜高这么一大截。”像是抱怨，可眉眼分明是笑着的，她比比李想，再比比自己，“都快比妈妈高出一头了。”
　　可说着说着突然沉默。
　　过了很久，她长出口气，近乎呢喃地说了句：“你爸爸肯定也很高兴。”

　　李想没应，只是默默握住陈若男微凉的手。
　　好在陈若男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她狠狠眨了眨眼，把李想强拖了进去。

　　李想对购物逛街向来没什么兴致，但又没办法拂陈若男的意，特别是这个时候，于是只能跟个衣架似地站在那任由陈若男摆布。

　　陈若男挑挑拣拣好长时间，最后给李想配了一身黑色运动服，一双白色运动鞋。
　　衣服完美衬托出了李想的身材。

　　他今年刚满十七岁，身行已经悄悄窜到了一米八三。
　　皮肤白皙，十指修长。
　　他很少笑，但笑时会自然露出两个酒窝，让人莫名亲近。

　　“您弟弟真帅！”
　　营业员眼中泛着小星星。
　　陈若男开心了。

　　冲营业员投去一个赞赏眼神后陈若男围着李想左看右看，不过他的窘迫，啧啧赞叹出声：“到底是继承了妈妈的美貌嘛！在魔都的时候路过商店，看到橱窗里的帅气衣服总会想穿在我们小想身上该是什么样子，今天可算能满足愿望了。”

　　“来，让妈妈给你多选几套。”陈若男摩拳擦掌。

　　李想无法拒绝陈若男的小小要求。
　　好在平安县地方小，店里衣服样式也少，陈若男给他挑了三套就再挑不出来了。

　　李想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在接过陈若男最后递过来的白色运动装时有些疑惑：“妈，这也不是你的尺码啊？”

　　“那是姜黎的。人家在学习上帮了你那么多，妈妈不得给你投桃报李。”陈若男背着手走在前方，突然长叹了口气，“想想还是有些遗憾，这么好的两个孩子怎么就相互不来电呢？”

　　“大家太熟了。”李想无奈解释。

　　有很多事即使是陈若男也不知道。
　　李想这十七年的生命大致是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的。
　　十一岁之前的他像方蔷，张扬、阳光、无所畏惧。
　　十一岁之后的他像姜黎，沉默、孤僻、不喜交际，习惯万事藏于心底。

　　不同的是姜黎是本性漠然，从来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无趣且浪费生命。
　　而他，是没有勇气。

　　像是命运，亦或是本能。
　　这样的他在看到那样的方蔷后自然会不自觉地被诱惑、被吸引。
　　就像身处黑暗的人本能奔向光明。

　　......

　　天没亮时陈若男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李想就站在旁边静静看着，静静把她送出小区，静静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出租车远去。

　　这几年都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陈若男不要他送，他也不想送。

　　“咚咚咚......咚咚咚......”
　　李想终于回神，他拉开门看着门外的姜黎，赶紧把她让进来：“注意点形象好不好，大清早穿个睡衣乱跑？”

　　姜黎坐到餐桌前，自然放下手中的早餐，问他：“考得怎么样？”
　　知道李想和陈若男这两天需要多些相处的时间，她不仅自己没来，也没让自己父母来。

　　李想从厨房倒了杯豆浆给姜黎，笑着说还行。

　　“想好志愿报哪里了吗？”姜黎接过碗轻抿了一口，“魔都音乐学院？我记得你参加校考的几所学校都在魔都。”

　　“还有鹭城。”李想从早餐袋里夹起根油条，出声解释。

　　姜黎手里的筷子突然抖了下，油条直接掉进豆浆碗里，起起落落，沉沉浮浮。
　　她望着碗中白色豆浆和黄色油条，沉默良久，终于抬头，问：“她会去？”

　　“也不全是这个。那个城市很迷人，学校门口有一片白色的沙滩，有一片无垠的海。”对姜黎的敏锐早就习以为常，李想从手机里调出几张照片递给姜黎，这半年来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很漂亮对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呢。”

　　姜黎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照片里的天是碧色的，海是蓝色的，教学楼是红色的，足球场是绿色的......不像她，是黑色的。

　　她不知道信还是不信，可终是关了手机，重新夹起碗里的油条，也不再说起这个话题。看着李想递到自己身前，包装精致的购物袋问：“这是什么？”

　　“妈妈买的，说是谢师礼。”看她不接，李想直接把袋子扔到她怀里，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下，“估完分我打算去魔都，会试着邀请方蔷，算是毕业旅行。”

　　“要一起吗？”
　　像是礼貌，更像是习惯用语。

　　姜黎手里握着白色运动服的衣袖，很丝滑的面料，很柔软的感觉。
　　她静静看着眼前不知神游何方，眼中满是憧憬的李想，点头，说，“好。”

　　“不想去就不去......什么？”李想怔住。
　　他本来就是随口一提，如同晚饭时有客人来，你心里知道他是吃饱饭来串门，可嘴上还是会客气一句“一起吃”一样，是没想过她会答应的。

　　“没打算邀请我？”姜黎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想觉得今天的清晨格外得冷。
　　“怎么会，你可是我的大恩人。”于是赶忙否认。

　　“那出发的时候通知我。”姜黎转身，说得漫不经意，“我会报考魔都医学院，正好去看看。”

　　“魔都？你的成绩不去帝都去魔都？难道你考砸了？”

　　“......喂喂，有话说话，直接走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