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23、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方蔷就睁开了眼。
　　出了房间，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呆坐了会，一直到肚子开始抗议才循着味道到了厨房。
　　方威正在忙碌，听到身后的开门声也没回头，仍叼着烟在厨房里忙碌：“先去洗漱，早餐马上好。”

　　“我洗过了。”方蔷撇嘴。她看着餐盘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根香肠两颗鸡蛋，原本郁结的心绪也明媚了些，对方威的语气也软了几分，“哥，你还信这个？”

　　“讨个吉利。”方威狠狠吸了口嘴里的香烟，把烟蒂扔在地上狠狠踩灭，理所当然地说。

　　迎着方威憧憬的眼神方蔷无声地叹了口气，也没像往常一样斥责他，俯身把烟蒂捡进垃圾桶，坐到桌前，也没告诉方威高考满分不是一百，只是努力地把面前的早餐一扫而空。

　　如果没有那件事，这个年纪的哥哥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该每天抽烟酗酒，可更不该每天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三轮车没日没夜地送货，不该每天一接到客户的电话饭只吃一口就往外跑，回来时满身油污的。
　　他该牵着喜欢女孩的手漫步在无边无际的校园里，该和三两好友一起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该在一所可能很好，可能没那么好的大学里肆意张扬、挥洒青春的。
　　可他都没有。

　　临出发前方蔷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黑白机，有犹豫、有踌躇，可当三轮车被发动，巷口传来方威的呼喊时，她摇头，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丢出去，摁下删除键，把手机丢回了书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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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庙祈福？
　　李想终于把手里放回书堆，接过陈若男递来的袋子随意翻了翻，看着答题笔上的字有些好笑，但还是重新放回袋子，跟削好的铅笔、橡皮、准考证、身份证、手表、水放在一起。
　　心中满是暖意。

　　看墙上的表指向八点半，李想站起身，准备出发。
　　可看着已经把自己收拾停当，一身居家服，手里小扇子纯净水，就差把“必胜”写在脑门上的陈若男，李想吐槽：“家长又不能进。大热的天，在家吹空调不香吗？”

　　“不香。”陈若男拎起自己的买菜包，一步不退，“妈妈也没事，把你送到学校就回来。”
　　李想无奈地拉开门，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跟昨天不同，此时的一中门口已经拉起警戒线，穿着军绿色制服的武警站在门口一个个仔仔细细检查着考生的准考证、身份证。
　　李想把自己的证件递给武警，可又忍不住回头。

　　陈若男正冲他不停招着手，看他望过来不顾周围人，冲他一挥拳：“小想加油。”
　　李想捂脸，可还是挥手说：“放心。”

　　检查完证件，随着人流找到昨天的教室，坐在自己宽敞的位置上，李想静静等着开考广播响起：“妈妈应该回家了吧，爸爸……他也在看吧？”
　　他的心情出奇得平静。
　　他想：“自己终于也变成大人了呢。”

　　两个半小时很快过去。
　　试卷比预想中简单，很多题姜黎都给他们讲过，李想自己做得轻松，即使没联系到方蔷，他也不怎么担心。

　　刚出校门，李想正想着回家睡个午觉，就听身后的呼喊。

　　“小想！”
　　是陈若男的声音。

　　李想看着陈若男额头密布的汗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学校外边空空荡荡没遮没拦，一把小扇子根本不顶事，热成这样……自然是没回家的，他有些控制不住地喊：“不是送我到考场就回去？”

　　“妈妈回去也没事做，反而心慌意乱的。”陈若男也不介怀，强行拿过李想手中的文件袋，“在这里陪着你，妈妈才安心。”

　　李想鼻尖微酸，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能故作无事：“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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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三年过得漫长，高考三天却过得飞快。
　　李想还没什么感觉，可做完题看表时，英语考试却已经近了尾声。

　　“考试结束，请所有考生停止答题！”

　　“高中就这样结束了啊。”
　　英语是他的弱项，好在还是在考试结束前做完了。放下手中的笔，静静地看着一张张答题卡被监考老师飞快收起。

　　等老师离开考场，站在考场走廊，看着楼下攒动的人头，李想突然想起那个约定已经很近很近了。
　　期待又紧张。

　　方蔷对自己和其他同学是有些不同的，这点他感觉得到，但李想不会天真到认为那是喜欢。
　　短短半年时间，去掉杨丽，方蔷已经跟班里其他同学都混得很熟。她性格就是这样，对谁都不见外，跟谁都能玩到一块。
　　这半年换了三次位置，自己跟她做了两次同桌，她对自己比其他同学亲近一些也再正常不过。

　　可有些他不经意的亲近是独属于他的。
　　不经意捏向他脸颊，不经意抚动他的头发，自然而然的拉钩上吊，他不知道那有没有除同学情谊以外的东西，但一切总要试过才知道。

　　如果没有说出口，如果从此天各一方，那是一生的遗憾。
　　即使没有，他也想主动争取一次。
　　身在黑暗的人本就会本能追逐光。

　　下了教学楼，一中的大铁门还锁着等试卷先走。
　　学生们则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讨论着今天的考题对着答案，时而欣喜，时而懊丧。

　　一个带着几分痞意的声音响起：“这边。”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李想看到了大榕树下正在吞云吐雾的郑强，于是讶异：“烟？怎么带进来的？”

　　郑强颇为不屑，指指大榕树下的新鲜小坑：“我需要带它进来？它本来就长在这里。”

　　看来是参观考场时预埋的。
　　李想不得不佩服郑强的先见之明，门口有武警守卫，香烟打火机什么的都带不进来，可郑强一直宣称香烟于他就像兴奋剂于运动员般不可或缺。
　　他也劝过类似抽一根香烟折寿十分钟之类的，但没用，郑强对他的说辞不屑一顾，说多了就嫌他唠叨，最后李想也就懒得再说。

　　他摇头问：“考得怎么样？”

　　“还行。”郑强表现得满不在乎，“你呢？”

　　“也不错。”这段时间的辛苦没有白费，除了最后的英语用的时间久些，其他科都很顺利。

　　郑强心里有事，都抽到了烟屁股人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李想提醒他时才把烟头摁灭在地上，用力踩了踩，状若随意地说：“我家不是就在咱学校旁边吗？”

　　“怎么了？”李想不解。

　　郑强还是说了出来，他不像李想，心里藏不住事的：“今早路过学校，我看见方蔷了。”

　　“她在我们学校考试？”李想恍然。他这两天有留意过，可没看到方蔷，现在才知道她是在二中考试。

　　郑强看了眼李想，旁观者清，李想对方蔷的心思他早就察觉了。
　　一个极少吃零食的人还能因为什么每天用各种口味的零食饮料把桌子塞得满满当当，可……郑强咬咬牙：“你猜她跟谁一起去的？”

　　“她妈妈？”李想看了看大门方向，门已经开了，他想快点出去，陈若男还等在外边。

　　“不是，一个男人送她去的。”郑强顿了下方才说，“虽然年龄大了点，土了点，可人挺帅的。”
　　“当众熊抱……啧啧，还真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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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急了吧？”

　　“怎么这么晚才到？”方蔷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路旁的小石子，听到方威的声音抬起头，声音有些低，“不是说好考试一结束就来接我。”

　　距离高考结束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方蔷以为一出校门就能见到方威，可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连发志愿填报培训广告的人都走了，可就是没有方威的影，就在她决定干脆走回家算了的时候就看到方威骑着店里的电三轮急冲冲来了。

　　可情绪低不是因为这个。
　　今天她一直都是开心的，早上只能勉强及格的文综答得无比顺利，知识点也都是跟着姜学霸复习过的。

　　她虽然有些忿忿不平于自己一个文科生地理却需要姜学霸这个理科生辅导，可事实证明学霸的世界确实是她难以企及的。
　　考的都会，压得都对，她还能说什么。

　　最重要的是中午她终于接到了鹭城大学的通知，她申请的全额奖学金通过了。

　　所以那会她英语考试入场前她才压不住心中的狂喜，才有了跟方威的那个熊抱。
　　可好心情现在都没了。

　　“今天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方威脸上满是愤愤不平，看方蔷坐上三轮车后斗方又开始絮叨，“把你送到学校，我看时间还早就赶着去进了点货，哪想到这两天那么多交警……我绕了三条巷子都没躲过去，被抓了超载，交了五百块罚款才放行。”

　　“你拉那么多货干嘛？”方蔷看了眼三轮车车斗，里边一个个写着五金电料的大箱子层层叠叠，高出车斗快三米。

　　“最近生意不错，你马上要上大学，想着多赚点钱给你买……”一想到那被罚的五百块，方威就心痛不已，他看了眼妹妹，转而问，“考试还顺利吧？”

　　“没问题。”方蔷点头，手下意识插进微微鼓起的口袋，不由想起刚才那一幕。

　　就在她打算自己走回家，刚迈开步子时，忽然一阵惊叫响起。她回头，是一辆火红的法拉利流线型的车身，流畅的线条，刚毅锐利，充满了张扬的动感和力量，精致且高贵，与这个贫穷落后的山中小县格格不入。发动机的轰鸣咆哮里，车子一个急刹在她停在她身边，车门向上开启，杨丽从驾驶位跳了下来，一身黑色皮衣，发丝随风张扬飘起，像极了她身边那辆车。

　　“本来不想再提这件事。可秦老师刚才找我，说打扫教室的时候找到了我的手机。”她说，“当时我把手机放在讲台上的一体机上充电，现在想应该是掉下去了，正好卡在讲台和一体机的缝隙里。”

　　“对不起，是我错了。”杨丽递过一部白色手机，无视神情恍惚的方蔷，“本来想跟他道个歉，当面把手机还给他的，可我没他的联系方式。”
　　“我出国手续办好了，马上去机场，正好看到你……那，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