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99、第一百九十九章

　　从厨房出来时方母已经发出微微的鼾声，李想关上窗，调大屋里的暖气。
　　屋外北风呼啸，屋内暖暖洋洋。

　　“工作很辛苦吧？”
　　李想把碗收进厨房，夹着手机。

　　“还行，场景补拍完了，下个场景还没搭好，能赶上明天出院，还能再休息一段时间。”

　　方蔷是今早回的帝都。
　　看到方母没事，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离开帝都时她的戏份已经拍完，于是没急着回去，一直留在这里尽尽这些年从没尽过的孝心，可今天一早却接到了却雀的电话，说有个场景导演不满意，让她马上回去重拍。她理解一个艺术家对自己作品的追求，这点她和导演一样，同样想让自己在这部戏里完美一点，再完美一点，尽管歉疚，但还是马上订了回返帝都的机票。
　　但方蔷离开时确实是无比安心的。

　　从来到这里开始，她充当的始终是一个打酱油的角色，什么事情都是他在操持。而且事实证明，在照顾人这种事情上他比她擅长太多，这点方母越来越多的笑容可以证明。

　　看着方蔷那边发来去吃庆功宴的消息以及一个飞吻的表情，李想关掉手机，把削好的苹果放在餐盘里，往保温杯里装满水，毕竟室内太干燥了，确实再没什么遗漏才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可刚合上眼他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勉强站起身，然后看到方母正努力地从病床上往下挪动着。

　　“阿姨？”
　　李想喊了声。

　　“白天粥喝多了。”
　　方母回过头，看李想已经被吵醒，这才有些难为情地说。
　　“阿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一直守着我都没时间休息，阿姨不想把你吵醒，怕什么来什么……”

　　“没关系的阿姨，我不休息也没事的。”

　　“哪里有人能不休息。”

　　“我怕黑的，阿姨。”李想笑着绕到病床另一边，轻轻把方母从病床上搀起来。方母没来得及细想，脚一着地便是一口气，眉头也随之紧皱。

　　“抬脚，对，慢些，再慢些。”
　　拉住还想试着蹲下身的方母，李想屈膝拿起方母的拖鞋，给她套到脚上。

　　可一站起身他便看到方母眼角隐隐的湿润。
　　“小想，阿姨有时候都会觉得即使是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吧。你看方威，一看我没事就没了人影。阿姨都不知道得是什么样的家庭，得多么优秀的父母，才能教育出你这样懂事的孩子。”

　　“阿姨，我……”
　　看着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李想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

　　“曾哥，我这边确实走不开，今年的年会你安排吧。要最好的酒店，最隆重的典礼。”

　　“老板，来根猪蹄。”
　　天色蒙蒙亮，下了一整晚的大雪终得停歇。李想戴着雷锋帽，在人来人往的菜市场里一手提着一条鱼，一手拎着一只鸡，手机夹在耳边。
　　“曾哥，不是跟你说，对，不设上限，一生一次的事情，预算多少都没关系，等等，我有点话进来，你上心些，记得无论什么，我都要最好。”

　　“喂，跟谁打电话呢，那么久……”
　　参加完庆功宴，方蔷便坐最早一班飞机赶了回来，李想也终于敢走出病房，办出院手续时顺便提起了喝粥的事情，医生笑着打趣他你还真心疼丈母娘。现阶段病人可以不再以流食为主，可以增加一些蛋白的摄入，像是鸡肉、鱼肉、豆制品之类。

　　许久不见的方威今天也出现了，他一到医院，看着方母对李想的亲昵和喜爱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不想让他生气，更不想影响他们一家团聚，在送方母昨晚最后的检查后李想便主动揽下了洗尘宴的活儿。

　　“公司的事情。”
　　想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婚礼，李想再忍不住脸上的笑意，他犹豫了好一会，终于挑出一段无论是块头还是色泽都格外顺眼的。
　　“老板娘，是最新鲜的吧？”

　　“小帅哥你放心，大姐在这边卖了多少年肉了，靠的就是诚信。”
　　老板娘熟练地挥舞着手中的杀猪刀，三下两下就把那一大段猪蹄切成了等大的几小段。
　　“五十三，给五十就好，不新鲜你找我。”

　　“小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阿姨？”刚想拿出钱包李想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回过头，他声音也变得惊喜，“我女朋友妈妈生病了，我跟她一起回来的。她妈妈今天出院，我想着给她妈妈补补身体。”

　　徐阿姨再忍不住心头的遗憾。
　　已经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无论是自己还是老姜都很喜欢的大男孩已经有了女朋友，甚至也见过了，但看到他们已经亲密到这种程度还是难免惋惜，其实未必没有过如果他和他女朋友没有走到最后是不是……

　　不是存心盼着对方不好或者对自家女儿没有信心，自己女儿有多优秀他们都知道，只是眼前的男孩毕竟是夫妻俩看着长大的，他的为人，他的品性，他们都知道，他们更知道自家女儿待他的与众不同。可这世间的事终究是要你情我愿，缘分没到就是没到，即使可惜，但也无可奈何：“忙完来阿姨家坐坐，正好姜黎前几天也回家了。”

　　“前段时间她还说医院事情多，今年应该是不回来呢。”
　　李想有些奇怪地挠挠头，可也不再细想。
　　“阿姨，年底我们会订婚，你们就像……就像是我的亲人，到时候你和姜叔叔一定都要去。”

　　“放心，就算姜黎的婚礼不去，你的我和你姜叔叔也一定要去。”
　　把猪蹄装进袋子，徐阿姨拍开李想付钱的手。
　　“自家孩子去见丈母娘，自家人怎么也得准备点礼物。”

　　……

　　这不是李想第一次来北城区，更不是他第一次来雀儿巷，可他从未如此紧张。
　　深吸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推开院门，把买的东西分门别类在厨房放好，鸡肉切块，鱼放进炖锅，李想开始专心对付那一袋猪蹄。

　　“李想！”

　　“哥哥呢？”
　　听着院门口的鸣笛的呼喊，李想拎着锅铲直接跑出小院，于是看到正搀扶着方母下出租车的方蔷，挽起方母的另一只手臂，李想奇怪地问。

　　“他多忙啊。”方蔷声音里满是不满，“刚出医院门，接了个电话，说是店里有事就跑了。”

　　“你哥哥那不是有正事嘛。”
　　还没来得及站稳方母便开始指挥着李想和方蔷从后备厢里搬着里面的东西。

　　“还有比这更大的正事……你小心点！”
　　还没来得及接过方母手里的包裹，但方母脚下一松，经过一天一夜，地上已经覆上厚厚一层积雪，地又湿又滑，方母一个没站住，差点摔倒。

　　“帮我拿一下……”
　　李想刚忙一手扶住方母，一手把手里的锅铲递给方蔷，索性直接蹲下身。
　　“阿姨，你上来吧。”

　　“没几步路，一下就到了。”方母刚忙摆手拒绝，她看着一旁的方蔷，“我自己没站住你说小想干吗？再说他这小身子骨……”

　　“阿姨，别看我瘦，方蔷可以作证，其实我很壮的，大学时候还是篮球社的主力。”洁白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洒，李想依旧保持着下蹲的姿势，对忽然红了脸的方蔷做了个鬼脸，“再等我们都变雪人了。”

　　“她知道什么，从小就是个懒虫，什么事都要别人帮她做。”

　　看着终于肯趴伏下身的妈妈和小心托着她的李想，一手锅铲，一手包裹的方蔷忍不住嘟起嘴。
　　“你到底是谁妈啊……”

　　“原来我们小想也会做肉菜啊……”回到家，方母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李想和方蔷则从厨房里一趟趟地把营养餐端到餐桌前。接过李想递过来的汤碗，拿起汤匙尝了一口，方母忍不住笑着打趣李想，“而且手艺一样很好嘛，我们方蔷以后可有福了呢。”

　　“医生交代的，汤要多喝，有助伤口愈合的。”打开另一个“腾腾”冒着热气的菜罩，李想一只鸡腿夹给方蔷，一只夹给方母，“鸡肉蛋白质含量丰富，对恢复也很有好处。”

　　方母却笑看着方蔷身前的餐盘，女儿喜欢什么当妈的当然清楚，她才不信有那么巧的事。
　　“那猪蹄呢？医生不是也说要戒油腻。”

　　可李想却说得无比直接。
　　“方蔷喜欢。”

　　……

　　“小想，这就是你不对了。”
　　把方蔷赶去洗碗，把擦着桌子的李想叫来自己身边，方母无比突然地说。
　　“阿姨不是什么老顽固，阿姨也知道了你是很好的男孩子，方蔷能和你在一起，能有你照顾阿姨也很放心。可都快订婚了，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你家里人是不是该来我们家坐坐，双方大人好好聊聊你们订婚的流程安排。”

　　“阿姨，我妈妈现在在魔都，如果需要我可以马上接她过来。”
　　李想深吸口气，虽然无法平静，可他还是强迫自己平静。这一刻迟早是要经历的，他不能让方蔷跟自己一起背着这个包袱一辈子，更不能都要订婚了还瞒着双方的至亲。

　　“阿姨，以前我们说过的，我爸爸十一年前去世了。”
　　既然已经决定，他不再犹豫，义无反顾地开了口，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他叫李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