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98、第一百九十八章

　　“我不是你哥。”
　　医院外的柳树下，方威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我们要订婚了。”
　　李想并不理会他话里浓重的火药味，只是递过一支烟，轻轻说了句。

　　“订婚？”大概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多，方威反而不再惊奇，借着李想唇间明灭不定的火光点燃粗糙指尖的利群，“她怎么可能跟你订婚，你们又怎么能在一起。”

　　“我们是真心，我是，她也是。”
　　出乎所有人，甚至是李想自己意料，此刻的他非但没有愤怒，反而无比平静。看着楼上病房泛着橘色暖光的窗户，他嘴角甚至勾勒出一抹明显的笑意。

　　“哪有人会赞同你们在一起。”方威此刻也已经平静下来，他转头看向李想，嘴角满是嘲讽，“我？我妈？或者你妈？甚至方蔷自己也只是一时被情爱冲昏头脑而已。我的妹妹我了解，她平日里看起来刁蛮任性，但却是最懂事，最在乎亲情的。不用等我告诉我妈你是谁，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想明白，就会自然和你分开。”

　　这次换李想沉默了。他何尝不明白如果陈若男知道方蔷是谁，知道她当初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来到找自己，即使她再开明也不会同意两人在一起。至于方母，他甚至都不用说其他，只要自己是李允文的儿子这个理由便可以让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扫地出门。

　　可他从来觉得相爱虽然说起来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但只要双方足够坚定，也可以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我相信她。”
　　熄灭手中的烟蒂，他最后说。
　　“不需要你。阿姨那边，我会说清楚。”

　　……

　　“你这妮子，都跟你说了不用回来，就是个小手术，你就是不听，这耽误了工作可怎么办？”

　　“妈，你都进医院了让我怎么安心工作。”

　　听着病房里的争论，李想忍不住笑了笑，他一手提着保温盒，一手拎着果篮从门间挤了过来。“阿姨醒了？”

　　“你……”
　　方母有些疑惑，时间过去太久，帝都这段时间的历练又让李想黑了不少，也粗糙了不少，她。看着身旁的女儿，虽然觉得熟悉，但一时竟没认出来。

　　看着一如往常的李想，方蔷咬牙。可既然让他陪自己回来，她当然对这件事有了准备。
　　更重要的是，她必须让自己坚定，更坚定。

　　“这是我男朋友，李想。”
　　她看着脸庞冻得通红，双手不住搓着的李想，她说。

　　“阿姨，我们见过的。”打开饭盒，李想盛出一碗肉粥，他有些止不住自己手的颤抖，强压着那股莫名欢喜，“阿姨和哥哥送方蔷去鹭城那时候我们一起吃过饭的。”

　　“是你啊。”方母终于恍然，她刚想坐起身便被方蔷又摁了回去，“黑了，也瘦了。”

　　“方蔷你先吃点东西，阿姨要等排气之后才能吃，我买了些水果，等能进食了补充些维C。”

　　“又不是外人，花这个钱干吗？”看着李想把果篮放在床边，方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方威那臭小子呢，怎么一直不见人影？”

　　“你管他干吗？”介绍完李想便一直默不作声的方蔷中午反应过来，直接打断方母，“衣服上怎么都是泥？”

　　“外面开始下雪了，摔了一跤……哥哥客户的线路出了问题，要哥哥紧急送一批，他办完事就回来。”

　　“又下雪了啊，也不知道我那一片儿有没有人去清理……”

　　话语里，天渐渐亮了，其他床位的病人和家属也先后醒来。方蔷拿起个苹果刚想进卫生间，可旁边人已经先一步迈进去，“咔嚓”一身把门反锁。

　　“什么东西啊……”
　　看着紧闭的卫生间，方蔷忍不住骂了声。

　　“小点声。”
　　方母急忙转头，看旁边床的病人还没醒，这才松了口气。
　　“你手脚慢还怪人家。”

　　“阿姨，我找医生帮我们重新协调了病房。”
　　看着快忍不住怒意的方蔷和分毫不让的方母，李想刚忙把剥好的橘子递了过去。
　　“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就搬过去。”

　　“这就挺好的啊，搬什么？”
　　方母不解地问。

　　“阿姨，这边空间太小，方蔷和哥哥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李想把外套穿回身上，笑着说，“阿姨您还得在这住一段时间呢，到处都是白，看着心情也不好。”

　　“小想，真是麻烦你了。”
　　方蔷妈妈不再说话，可看着李想的眼神却越来越暧昧，还不时点点头，眼里充满了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意味。

　　新病房的条件比原来的好了太多，崭新的被褥，干湿分离的独立卫生间，大大的落地窗，橘黄色色调，甚至有一个给家属休息的套间。
　　这里不像是病房，反而像是个高级酒店。

　　看着对面的科室主任，方母顿时坐立不安。准女婿说要给方蔷方威一个休息的地方，她虽然不心疼自己，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院，怎么都不忍心女儿睡凳子，儿子躺走廊。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一换就换到条件这么好的病房，原来难见一面的主治医生此刻只能远远站在给自己做检查的医生最后方：“小想，你肯定花了不少钱吧？”

　　“不贵的阿姨。”
　　跟主任交流了两句，李想转身指着方蔷闻言宽慰。
　　“方蔷参加的那档节目您看了吧？她现在可是大明星了，对她来说都是毛毛雨啦。”

　　“那也不能乱花啊。”
　　方母虽然还是不安，但终究肯在病床上躺下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陪护间，方蔷静静看着头顶的暖黄，任由他把窗帘拉上。可就在他关掉床边的灯，想要离开时却忽然攥住他冰冷的指尖。

　　“就来找你那年。”
　　曾无数次想说出口，又不敢说出口的话语此刻竟自然而然说出口，意料外地，非但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反而像是更沉重了。

　　“为什么不问我呢？”

　　“开始是不敢，后来是不想。”

　　“那现在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只要你还要我在，我就会一直在。”

　　……

　　“老孙，来来来！”
　　帝都，金大壮手里拎着一个超大号购物袋，对着工地一角沙堆前挥汗如雨的中年汉子招着手。

　　中年汉子放下手中的铁锹，几步来到金大壮身前。
　　“金主任，俺忙着嘞，恁想弄啥嘞？”

　　“不是金主任。”
　　金大壮挺直腰板，故作威严的样子。
　　“要叫金总，以后咱帝都分公司，俺老金就是一把手了。”

　　“那小李总嘞？”
　　中年汉子摸着头，忍不住疑惑。

　　“小李总昨晚就走了。”
　　金大壮挺直的腰板渐渐佝偻。

　　中年汉子不屑地看了金大壮一眼：“那恁大还是小李总大？”

　　金大壮嗫嗫喏喏：“那自然是小李总大。”

　　“那恁神气个啥嘛！”被称作老孙的中年汉子转身就想离开，“俺活都没干完嘞你把俺喊过来，不就是个总经理，显摆啥嘛，小李总见到俺都得叫俺一声叔嘞。”

　　“老孙你等等？老孙！孙叔！！！”
　　金大壮紧赶几步，追上停下脚步的中年汉子，满脸无奈地递过手中的购物袋。
　　“小李总也被你的这张憨厚脸骗了，老孙你这家伙也不是个老实的。”

　　“这是啥嘛？”
　　老孙看着袋子里包装精美的盒子和盒子上画的那幢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有些发愣。

　　“乐高，就是玩具，玩具你懂不？”

　　“玩具俺知道。小时候俺们村孩儿都用弹弓玩具打麻雀嘞，全村孩子的弹弓都是俺爹做的嘞。”

　　“你懂啥嘛。”知道他确实无法理解城里孩子这种把学习和玩乐结合起来的玩具，金大壮叹了口气，拍拍老孙的肩，眼神复杂，“李总送你家娃娃的，让你跟你家娃娃说要好好学习，如果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做个建筑师，和爸爸一起盖大楼。”

　　……

　　“小想，还是这么清淡啊？”
　　今天是方母手术后的第七天，也是在医院的最后一天，等明天最后一项检查结果出来方母就可以出院。可看着李想一样样从饭盒里拿出来的蔬菜水果，方母再忍不住了。

　　这十来天他们都是这么过的。
　　大雪不知压断了平安县多少电线，这几天方威生意不断，看方蔷回来，方母也没什么事，再加上再在这待着他怕自己忍不住告诉方母她女儿的男朋友到底是谁，可他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惹方母生气，索性直接回店去做自己的生意，再没来过。

　　食堂他们只吃去过一次便没再去了。方母正是恢复身体的时候，病房里有厨房，可方蔷在这方面明显天赋缺乏，于是做饭的重任就由李想当仁不让地扛了下来。方母刚刚结束手术，能吃的东西无非就那几种，就算李想不断的小米粥、红糖薏米粥、冰糖红枣枸杞粥、山药莲子粥、核桃黑米粥、三黄粥……到最后也没招了。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李想现在才知道巧妇太过有米其实也是件很无奈的事情。

　　“阿姨，最后一餐了，您再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