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92、第一百九十二章

　　第二天天不亮陈若男说的收藏大家就带着助手们来了。
　　打开李想全然看不懂的各色仪器，大家指挥着助手们小心地收起货架上的一件件藏品，按种类造册登记，再在册子的最后方注明了大致的评估价。这些年下来，姥爷的收藏室早已不亚于一些私人博物馆，藏品多且杂，即使是这支业内顶尖团队，片刻不停地工作到太阳落山，也只完成了对藏品的初步鉴定。
　　但这也够了。

　　“我最多能给出这个数。”拿起册子仔细翻阅过后，大家在扉页上写下了一串九位数字，“出手的东西太多，钱要得太急，没几个人能一口吃下。你们要是愿意委托我们公司进行拍卖，我们可以保证在一年内处理完成，价格起码是现在的一倍。”

　　“就这样吧。”李想和陈若男互相看了一眼，这位大家说的是实话，前段时间陈若男已经找了好几拨懂行的人看过，给出的估值和这位大家相差不多，可他哪有时间等，挥挥手，李想直接做了决定，“我要现款。”

　　这位大家颇为惋惜地看了李想一眼。他只是负责鉴定，具体的购买事宜和出价都是公司拍板。以前他和老爷子相处颇为不错，所以他才会提醒对方一声，可对方依然坚持，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大额转账需要银行审核，明天一早，钱就会打到您的账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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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机大厅，李想订了最早一班经济舱，刚打算过安检，手机突然响了。
　　“金总。我还以为你们父子俩是超人呢，会飞那种。”
　　低头看向来电显示时李想不由一怔，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会亲自给他打的电话，接通电话，他转身走出候机厅，转了个弯，看着眼前这对几乎认不出的父子，他晃晃手机，感慨地说。

　　陈氏集团的半壁江山李想早就不是第一次见，可不同于年会时的颐指气使，也不复葬礼上的前呼后拥，眼前两人头发乱成了鸡窝，脸也不知多久没洗过，穿着脏兮兮的绿色军大衣，胡子拉碴，像极了工地上的工人。

　　“金总，您还敢出现？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李想面上仍然平静，但胸中对这两人的恨意几可翻江倒海。他已经找了他们好多天，还报了警，警方反馈的消息显示两人没有出境，可这父子俩就是渺无音讯，死活找不着。李想根本没看畏畏缩缩的小金，只是盯着站在前方的金重，“近万员工，你们丢下就跑？金爷爷，您也是从普通工人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您就不知道他们身后是千千万万个家庭？”

　　“小子，你还有没有点对长辈的尊重了，就算是老董事长也不会这么跟我爸说话，看我今天不替老董事长.......啊啊啊啊啊……”小金看着自己被李想紧攥住的衣领，眼看就要发作，“还敢动手，你看我不报警……”

　　“报吧。”李想依然看着金老爷子，甚至吝于看他一眼，“警察找两位都找了好多天了，接到你的报警电话，警察一定很开心。”

　　“我……”

　　“小想，放手吧。我既然肯主动联系你，当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你报警。”金老爷子无力地拄着手中的拐杖，支撑着他的那口气像是突然松掉了，他的语气里满是哀求，“小想，我也不想的，可他毕竟是我儿子。”

　　“小想你是个聪明人，我们是给公司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这同样是机遇。只要问题解决，不只是公司利润大增，更关键的是公司里再没有人敢跟你唱对台戏了。”

　　李想怒极反笑，他几乎遍卖家产，也只是勉强凑够工人的工资，还有那么多的拆借资金不知该怎么还：“你觉得你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就可以？”

　　“别人我不知道，但如果是小想你，当然可以。”像是想起什么，金老爷子轻声说，“老董事长多少年都没敢动手做的事，你做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李想静静看了会已经明显精气神尽去的老人和他畏畏缩缩的儿子，突然很是无趣。他松开小金，无力地摆摆手：“去法务部签协议吧。你们放弃帝都分公司的承包权，公司承接你们的债权债务，撤案，不起诉。”

　　李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放过这爷俩儿。可能是因为看着眼前的老人就不由想起姥爷？又或者是因为老金为小金所做的一切让他想起了那个已经离开十多年爸爸？
　　谁知道呢。

　　等老金和小金离开，打开手机，看了眼银行的短信，正疑惑金额怎么相差那么多时便接到一个来自鹭城的电话：“小想，钱收到了吧？”

　　“这么干脆的主顾很难得的。对方已经把房款全额打给你了，你千万记得这两天让人过来办过户手续啊。”

　　李想这才恍然。公司的资产已经全部抵押，无法出售，他只能自己筹钱。不只魔都，他连同鹭城的那套房子一起卖掉了。允诺过两天就让律师过去办交接手续后，李想挂断电话，忽然怅然若失。

　　在那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早上有日出，晚上可以躺在露台上俯瞰大海的小屋子里生活了快四年，四年的开心、难过、幸福、悲伤都在那里，也都留在了那里。
　　他真的真的很喜欢那所小小的房子，那所房子里，有家的味道。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他的思绪，低眉看了眼到账信息，李想接通了陈若男的电话。
　　“你大姨已经把钱打回公司账户上了，其他人的这两天也会陆续到账，就是……就是你伯姥爷和舅舅……”

　　李想转身走向安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妈，有些事是不能原谅的。”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加速、冲刺、起飞，窗外的钢筋水泥森林越变越小，他心中的奇怪却越来越大。他以为陈若男和姥姥怎么也要问一问跟订婚的事情，距离公司年会已经不远，也该通知亲朋好友了，他甚至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提，她们也没问，就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轻松之余他也不免疑惑，到底是忘掉了，还是单纯不想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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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方蔷第一次来到帝都，不同于魔都的高楼大厦无限繁华，帝都让人感受到的是一种深厚的文化底蕴，是一种厚重的历史氛围，可坐在剧组派来接机的保姆车里的方蔷却毫无兴趣。

　　保姆车在帝都最中心的长街边缓缓前行，身旁的小姑娘趴在窗边，看着长街两旁的纪念碑、大会堂、博物馆，兴奋地向方蔷介绍着。
　　“方姐，这是崇文门，走酒车的，城外是酒道。”

　　“原来皇上喝的美酒佳酿都是从这个门运进来的，除了崇文门还有朝阳门、正阳门、宣武门……方姐……”

　　说话的是台里安排给她的小助理，却雀，帝都人，天才儿童。虽然比方蔷还小一岁，但已经大学毕业两年。读的服装设计专业，但毕业后却去魔都做了经纪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妥妥颜狗一只，选择这行是因为赏心悦目。虽然自己不是美女，但只要能每天看到帅哥美女，她也就心满意足。

　　其实小姑娘虽然及不上像方蔷，但胜在可爱。虽然是初相识，但方蔷就极喜欢小姑娘，特别是她捧腹大笑时脸上的两个小酒窝。小姑娘虽然看起来可爱，但性格却是个朝天椒，一点就着。因为这个原因，小姑娘跟前几个合作的艺人都闹得不大愉快。这次也是因为方蔷参演的这部剧拍摄地点在帝都，她又一次都没来过，台里才把这个喜欢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派给她做了助理。

　　小姑娘刚开始还嘟囔着说自己也算是台里的老人，怎么能给一个新入行的丫头片子做助理，可两人初一见面，小姑娘眼里便满是星星了。方蔷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人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与生俱来，而明星贩卖的就是这一点。她从来知道这便是自己最大的资本，更知道它无形中给自己带来多少便利，让自己收获到多少喜欢。

　　却雀入行不久，但业务能力却极为过硬，要不也无法两年时间闹翻好几个艺人，还能活蹦乱跳地待在台里。无论是行程安排，还是跟制作方的交涉，甚至服装选择，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不会做。这次来帝都，她便临时充当起小导游的角色。

　　“方姐，你看那儿，那是国内最好的美术馆。”
　　却雀满脸兴奋地指着路旁一座黄色琉璃瓦大屋顶的仿古阁楼，眼眸中满是兴奋。
　　“别看这里白天一般，一到晚上就漂亮极了。我读大学时候每天跟男朋友待到闭馆呢！”

　　“男朋友？”方蔷对却雀说的美术馆兴致一般，但对她嘴里的男朋友却兴致满满。她终于打破沉默，抬头看向却雀，“我们小雀儿都有男朋友了，也不带来给姐姐看看？”

　　“早分手啦。”小雀儿瞬间变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脸上的几粒小雀斑一颤一颤，我见犹怜。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脆弱，方蔷忙拍着小丫头的头安慰，可小丫头却在方蔷怀里拱了又拱，揩足了油，满意抬头，眼里哪有一点伤感的模样。自知上当了，方蔷伸手就挠却雀的痒痒，直把她弄得举手求饶才又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直到离开，她一次也没有跟他联系。
　　他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