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87、第一百八十七章

　　拉开后排，李想让张坚先坐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去，他也顾不得车里的油污和杂物，看着睢鑫鑫问：“分公司情况怎么样？”

　　“只能用人心惶惶形容。”眭鑫鑫接连打了三次火才把车打着，把档杆推到一档，“老金总和小金总都失联了，分公司群龙无首。不只是部门主任，就连普通员工这两天都已经开始陆续辞职了，也就是找不到人签字，手续才一直没办完。”

　　“至于项目部那边，帝都几十个工地虽然还开着工，可大家都出工不出力。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大家都知道分公司账上一分钱没有，老总也没了踪影。还有不到一周就该发工资了，要不是指着总公司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怕是早就学着债主们围攻分公司了。”

　　“两天？”李想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不对，他摇下咣咣作响的车窗，“总公司今天刚收到消息。而且今天早上我还见过金总父子俩……”

　　说着说着李想就沉默了。当时没觉得，可现在想想，金重回来是应有之意，可为什么把自己儿子也带着？其他项目经理们都有副手盯着项目，可金家父子俩却都回来了，那么他们俩在帝都的项目又由谁看管？

　　眭鑫鑫说起这件事也是满腹牢骚。说起来他是总公司派过来监督分公司项目运行和财务状况的，可真发生了事情却一点作用都没有发挥出来。倒不是他能力的问题，既然曾毅能把他派到帝都分公司当顾问，他的能力自然无可置疑。只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前几天讨债的人就上门了，金总下令封锁消息，小金总直接把我软禁了起来。等昨天被放出来时金总父子俩已经不见了。”睢鑫鑫苦笑着摇摇头，想起这几天的经历，他到现在都有些后怕。

　　“辛苦了。”李想同样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当初改革时就知道要收回这些诸侯王似的老总的权利时就知道他们会阳奉阴违，只是改革本就是最会触动人利益的事情，当时想着一步一步来，就像温水煮青蛙，他们自然会渐渐习惯，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做到这种程度，竟然连总公司派来的顾问也敢软禁起来，他拍拍眭鑫鑫的肩，“这件事情总公司会做出补偿，但如果他们让你受到什么伤害，张主任会配合你报警起诉。”

　　“没有没有。”睢鑫鑫忙不迭摆手，他怎么也没想到大老板愿意为他一个普通员工同手下最大的经理撕破脸，不由生出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只是单纯不让出门，态度倒是很客气，也一直好吃好喝地招待着，等金家父子跑了，他们也就把我放出来了。”

　　“那就好，如果因为这件事让你受到伤害，那他们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法弥补。”李想点头，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睢鑫鑫，直到把对方看得都有些不自然，这才对方确实没什么事，“分公司资金链是怎么断的？我记得前段时间张经理还特地过来了解过，汇报时说项目本身没什么问题，就是垫资太厉害了些，可有担保借来的那笔钱应该也勉强够了。”

　　张坚点头表示赞同：“上次我和睢顾问一起对帝都分公司的账务进行了全盘查验，确实是这样的。”

　　“是这样李总。”睢鑫鑫把车开进一处占地极为广阔的商圈停车场，把车停好后又对着金杯的后备厢猛踹了两脚，那个像是快锈死的后备厢门这才吱吱呀呀地打开，“可根据合同，现在都该第二次拨款了，可我们连第一次的进度款都没收到。”

　　“我们可以起诉……”说了两句李想便止住了话语，沉默了会，终于无奈地摇摇头。
　　不是说不能起诉，现在是法治社会，有理就能走遍天下，只是不说阻力方面，单是那漫长的诉讼期也会把公司拖垮。他以往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毕竟他的身份在那里，在公司内部，即使是变革这样的事，只要他决定了，其他人便无条件跟从。出了公司，作为扎根魔都多年的本土企业，无论是在哪个部门办事，办什么事，大家也都是会给一些方便的。

　　可这些优势在帝都统统行不通。
　　毕竟，这里是帝都啊。

　　想了好久，他也只能从事情本身入手，先搞清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原因呢？第二次的拨款就不说了，可第一次的拨款怎么能拖到现在。我看了合同，根据约定，怎么也该先拨付一部分了吧。毕竟我们只是家民企，拖不起的。”

　　“其实也有我们方面的原因。”睢鑫鑫犹豫了很久，终于吞吞吐吐地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当初小金总贪便宜进了一批便宜材料，进度验收时被甲方查出不合格，可等重新返工后甲方再不派人来验收了。”

　　“他！们！竟！敢！如！此！”
　　站立在李想身后的张坚和睢鑫鑫看着脸色阴沉到吓人的李想，不由同时噤若寒蝉。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但商圈的停车场里仍有晚归的白领和刚刚下班的商场工作人员在来往不休，李想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停车场里却格外引人注目。看着周围的人们纷纷向这边看来，眭鑫鑫赶忙上前，“李总，这是我的失职……”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望着头顶炽热的白炽灯，李想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术业有专攻，这不是你的领域。而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总公司对分公司的掌控太过薄弱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进行此次改革，为的就是革除这些弊端。”

　　“这件事情责任在我，应该由我，也只能由我承担。”
　　站在位于四十九层，高度达两百多米的陈氏集团帝都分公司经理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李想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说。

　　金家父子确实无愧于陈氏半壁江山的称谓，单是这座位于帝都核心商圈，整整一整层的办公楼就足见其气魄，就算是陈氏集团总公司的办公楼跟这里比起来也未免逊色太多。

　　倒不是说帝都分公司的实力已经超越总公司，只是因为陈氏集团这几代掌舵人虽然性格特点各不相同，但行事却是不约而同的低调。

　　看着已经空空荡荡的办公室李想又忍不住好笑，这债主也是够绝的，不但把公司的车子全部开走，就连电脑打印机搬了个精光，要不是办公桌办公椅难搬又不值钱，相信也是要被一锅端的。刚才要不是睢鑫鑫引路，他还以为这地方是哪家公司刚装好还没入驻的呢。

　　坐在超大号老板椅上，李想看着身前难掩紧张的睢鑫鑫：“睢顾问，在这个位置这么一整层租下来，每年的花费不少吧？”

　　“李总，正想跟您说呢。”眭鑫鑫拿过一份催款通知单，指着上边的落款，“物业发来的，让我们务必在元旦前把明年的房租打到他们账户，不然将对我们进行腾退处理。”

　　李想接过单据随意看了两眼就丢到一边。很奇怪的，站在帝都分公司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城市，他非但没有生出什么万丈豪情，反而有些淡淡的疲倦：“腾吧，正好这地方也快被搬空了，明天就把公司里剩下的东西都搬到项目部。”

　　“好的李总。”眭鑫鑫点点头，试探着问，“李总，我们先去酒店吃点东西？就在公司旁边，住宿也安排在那里。”

　　李想转身走向旁边的档案室，头也不回地说：“直接叫餐。我和张主任还得再看看那个项目的资料，看看有没有破局的可能。”

　　等把小山一般的合同、图纸、预算案看完，天色已经蒙蒙亮，天边蛋黄般的暖阳已经缓缓露出一角，从落地窗前看下去，早起的清洁工人已经开始在马路上辛劳工作，第一波打工人已经涌入办公楼，李想伸了个懒腰，语调无限感慨：“你别说，金老爷子还真是雄才大略，这个项目的规模就算是总公司，也从来没有承接过了。”

　　张坚合上那一本厚厚的施工合同，语气却不怎么乐观：“可以公司现有的资金，负担黎明广场已经很吃力了，更别说这个项目。”

　　李想看着张坚，神情也渐渐冷了下来。
　　“合同里没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
　　他直接问。

　　“对方很专业，当然，对方不专业反倒奇怪了。其实问题还是出在甲方的态度上，听底下人说小金总刚开始时还不承认私自使用劣质材料的事情，跟对方领导闹得很是不愉快，对方现在这样的态度也是情理之中。”

　　“这样吧。”李想点点头，沉思了会，“张主任，你准备下，先去警方立案吧，看看通过警方能不能找到金家爷俩。他们捅地雷，我们一直顶前边也不是这么个事，我一会去见见甲方，看有没有回旋余地。”

　　“不需要我一起去吗？”张坚有些忧虑，“毕竟小金总把对方都得罪透了。”

　　“不会的。”对这点李想倒是毫不怀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至于难为我这么个小破落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