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76、第一百七十六章

　　李想回到家已经是第三天。
　　公司改制总算完成，从有限公司变成了股份公司。陈若男被绑在陈氏这么多年早就不胜其烦，现在彻底做了甩手掌柜，沉迷于购物逛街美容无法自拔，公司已经是一周难得来一次。

　　但随着改制完成，公司变革也进入了新阶段。
　　曾毅今天已经正式向证监会申报辅导备案，不只是证券公司和资产评估机构，现在连带会计师事务所和律师事务所也俱已入驻陈氏。具体接待还是由曾毅和张坚负责，但重要的事情还是需要李想拍板。

　　而且一天辛苦下来大家一起吃顿饭总还是要的，这次机会对陈氏而言太过重要，在这鱼跃龙门的关口，就算是李想也得拉下身段，出面陪着入驻陈氏的各家公司老总吃吃喝喝，增进感情。假使他们能稍稍使使力，把上市进程推快些，那对陈氏带来的效益完全无法用金钱衡量。

　　酒桌无非是吃吃喝喝吐吐。
　　作为陈氏总经理，李想无疑是大家轮番敬酒的对象。好在他酒量虽然一般，但有曾毅和张坚帮忙分担。更重要的是他场间地位最高，大家也不敢真的灌他，即使如此他也去厕所吐了两次。

　　“王叔，回家吧。”
　　饭局终了，李想捂着胸口，从车里摸出两粒解酒药吞了下去，胃里的翻滚才稍稍缓解了些。
　　他从来是个闷葫芦，什么事情都埋在心底，他无比渴望现在她能出现在自己面前，陪在自己身边，哪怕是拍拍自己的背，哪怕是说两句关心的话。

　　但即使喝醉，他依然在本能压抑自己。
　　可能这就是他的性格缺陷，他也曾努力做出改变，也曾想像他人一样，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想要什么就直接告诉对方。
　　但他没能成功。

　　从十一岁的夏到今天已经十年，在这段无比漫长的岁月里，他的性情，他的阴郁早已和他融为一体，成为了他生命中无法改变，更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他想，大概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所以当他推开门，看着头戴两个猫耳朵，穿着黑色蕾丝低胸露背装，套着黑丝袜，身后长着一条调皮的小尾巴的方蔷无比性感妩媚地躺在床上，两条大长腿占满了整个床铺时，哪怕他心跳加速，哪怕他气血上涌，但看着她不安分的睡颜，听着耳边传来的轻微呼吸声，他终究只是轻轻帮她盖好被子就转身出了房间。

　　洗完澡，他在客厅里坐了一整晚，既怕吵醒她，也怕她闻到自己的酒气。
　　也许自己真该看看心理医生了。
　　他这样想着。

　　……

　　贵是有贵的道理的，这一点李想不得不承认。
　　虽然这几家中介收取的咨询费用足以让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李想肉痛不已，但前几天证监会已经对陈氏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上市辅导情况进行了初步验收。

　　按说公司这大半年改革的成果已经初步显现。公司虽然规定完成本职工作的员工可以不到公司报到，但半年下来，真做完事情就不来公司的反而没几个，主动留下加班的倒是不少。看着卡里越发越多的工资，员工们工作热情空前高涨，仅仅半年便达到了去年全年的营收。

　　虽然一切向好，但资金依然是陈氏最大的问题。
　　不只是黎明广场这只噬金兽，上市费用，越发越多的薪酬，新项目的前期垫资，到处都嗷嗷待哺。不同于前些年，自从晨曦广场正式开工，公司的财报越来越越好看，利润越来越高，但账上就是不见钱。即使还在稳定回款的项目，钱一到账也被拿去还银行利息。

　　最后李想签字，出售了陈氏持有的部分商铺和办公楼。虽然免不了被家里亲戚骂作败家子，但得益于这十余年越发火爆的地产市场和水涨船高的房价，陈氏这批商铺和办公楼又大多是开发商的顶账房，作价本就低，这一进一出更是赚了数倍不止。
　　曾毅就颇为感慨地说这比公司正常修桥铺路建场盖楼来得容易太多。

　　得益于大批新鲜血液的注入，曾毅手中的财务部已经交了出去。算是当初那个约定的前奏，现在曾毅作为陈氏副总经理全权主持陈氏集团日常事务。虽然大事依然要李想来做决定，但像小额审批以及人事任免这方面他都交给了曾毅，这段时间曾毅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

　　在公司经营这件事上李想可能不比曾毅差，但他根本无法像曾毅一样乐在其中。
　　可能这就是两人的最大区别。
　　这对李想来说是责任，是必须要做的事，于曾毅而言却是他所热爱的，所享受的。

　　……

　　国庆，李想难得腾出一天假期。
　　他哪里都没去，而是早早陪方蔷守在电视机前。
　　她参加的《舞动青春》今天开播。

　　虽然已经跟杨副台沟通过无数次，可那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跟此时在荧幕上清清楚楚看到她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两件事。

　　节目不长，共八期，但这档节目并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舞蹈选秀节目，这是一档舞蹈和表演相结合的新概念综艺，由来自全国各地，三十六位科班出身的舞蹈生通过舞蹈加表演的形式展现自己，层层选拔，两两配对，通过角逐产生最后的冠军。
　　除了丰厚的奖金外，冠军还可以与国际知名舞者钟老师同台共舞。

　　上午十点，《舞动青春》准时开播。
　　方蔷是第一个出场的。
　　她俏然立于台上，灯光渐渐变暗，最后仅有一道光束照耀在她脸上、身上。
　　音乐缓缓响起，她随音乐的律动起舞：

　　情人别后永远 再不来
　　无言 独坐放眼 尘世外

　　故事伊始。无尽的沙漠里，无垠的戈壁间，她身穿紫色外衣，外罩白色薄纱，手持青色宝剑，如精灵般起舞，是那充斥着天地的黄里唯一的一抹紫：“谁能拔出我的紫青宝剑谁就是我的意中人。”

　　故事中间，盘丝洞前，她霸气地宣告：
　　“现在我郑重宣布，这座山头所有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在内。”

　　故事结尾，她穿着大红的嫁衣，躺在至尊宝怀中：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我只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画外音缓缓响起：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一生所爱》渐近尾声：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台上的凤冠霞帔，浑身上下充盈着无边自信光芒的方蔷缓缓朝台上的评委和台下的观众深深一躬，原本落针可闻的场间渐渐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李想忽然想起那年比赛结束，他们从魔都回到鹭城，她醉得一塌糊涂，当时电视里放的就是《一生所爱》。
　　她还真是喜欢这个故事呢。

　　他久久沉默。
　　都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他分明看到了故事里的爱而不得。

　　“你说大家会不会喜欢我？”
　　方蔷紧紧盯着李想，眼中有紧张，也有期待。

　　“会的。”李想点头，语气里没有半分犹豫。
　　他从来知道，她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此刻他终于看到了她在舞台上光芒万丈，而他人，也终将看到。

　　后来的一切如李想所说，节目收视率一骑绝尘，节目还没播完方蔷的手机就滴滴滴滴响个不停，微博的粉丝飞快地从数千升到了数万、数十万。
　　而当这一天结束时，她已经成为百万大V。

　　台里的领导同样对节目的巨大反响措手不及，方蔷甚至接到了极少见到的台长亲自打来的慰问电话。虽然只是普通的关切问候以及鼓励她继续努力，但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她偶尔也能看到评论区的咒骂和私信里的威胁，有说她暗箱操作的，也有说她破坏了星爷的经典的。但相比从前，她已经成熟很多。对这些她一笑置之。
　　支持她的人更多，不是吗？

　　方蔷偶尔也会想，好像每年的国庆节对自己而言都像是一个人生转折点。大一和他在小岛上的那个夜以及那个吻，大二遇到周浩然的那些不堪，大三的塔公定情，大四的舞蹈比赛，以及这次节目的播出。
　　好像跟他在一起总是幸运的，即使是不好的开始，也总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恭喜你，这次真的是方大明星了。”
　　他在她身侧，看着她兴奋难眠，辗转反侧，不时放下手机，不时又拿起手机点来点去，开心之余有些好笑，好笑之余又有些淡淡的惆怅。
　　“以后你会有很多很多真正的，无条件支持你的粉丝。”

　　“放心，我会记得我的头号粉丝是谁。”
　　方蔷转过身在他唇上狠狠地吻了一口。
　　“等我赚到钱就在你公司附近找栋小房子，我买房，你装修，到时候你也不用每天上下班跑这么远了。”

　　看着她因为兴奋涨得通红的脸颊，他忍不住笑了。
　　“好啊，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