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70、第一百七十章

　　曾毅的脸有一瞬间的抽搐。
　　跟着这位小老板已经有一段时间，他自认对李想也有了一定了解。在曾毅的印象里，他为人谦和，待人宽厚，即使对陌生人也天然抱有善意。但在某些方面他又杀伐果断，对于陈氏集团靠着血缘关系上位的亲戚们，只要能力不足，他全部把他们从原本的位置上赶下来，或提拔内部员工或找猎头挖人。

　　他的原则就是你有多大能力他就给你多大舞台。要是没能力，那说什么都没用。曾毅完全相信如果自己手里的事没做好，这位小老板也一定会马上安排飞机把自己直接打包送去塔克拉玛干，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做过。

　　于是想起小老板最近交代的那件事他便忍不住发愁。
　　“李总，银行那边……不太顺利。”

　　“不顺利？”李想给曾毅倒了杯咖啡，自己却拿出一瓶直接灌了下去，“我听说以前都是他们主动来找我们贷款的。”

　　“以前是这样。”曾毅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神情带着嘲讽，“但那时候我们不缺钱。他们只会锦上添花，哪里会雪中送炭。”

　　李想神情也渐渐凝重，想着那个项目对公司的意义，他的声音也不由低沉：“他们拒绝贷款？”

　　“那倒没有，”曾毅拿出一份文件，“他们要求公司提供担保。”

　　“这倒也正常。”李想沉思了会方说，“可总公司的资产已经让金总担保出去了。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曾毅这次沉默了好一会才终于下定决心。
　　“如果不能提供担保利率会很高，还款时间也会很苛刻，这……很危险。”

　　“签吧，没得选的。”
　　李想倒是浑不在意，如果资金不到位导致黎明广场停建，上市变革什么的都只能是空谈。
　　“等张主任从帝都回来你叫他跟你去，你们一起拟定合同细则。”

　　曾毅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站起身，刚要走出办公室就听到李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明天你带着审计部跟我去黎明项目部走一趟吧，让我们看看孙总把钱都用到了哪里。”

　　……

　　陈氏集团黎明广场项目部。
　　紧闭的大铁门被缓缓推开，一辆劳斯莱斯打头，三辆奔驰商务尾随着从大门鱼贯而入。进入工地，几辆车没做任何停留，直接开到了项目部楼前。

　　项目部办公室里走出拎着酒瓶，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干嘛的？谁放你们进来的？”

　　“我们是陈氏集团审计部的，这是我们总经理和流程优化小组主任。”
　　刚刚入职陈氏的审计部主任上前，朝身后的李想和他身后的曾毅微微躬身。

　　“陈氏？哪个陈氏？”
　　男人看来是刚刚睡醒，他强睁着朦胧眼，灌了一口酒。
　　“屁的陈氏，这里说孙氏。”

　　男人还想说些什么，但直接被王叔拎到一边。曾毅走上前，也懒得理会这个醉鬼。
　　“孙大壮呢？”

　　“王哥……”看着眼前满脸漠然的王叔，男人总算清醒了。他刹那间满头大汗，语调嗫喏。有心隐瞒，但王叔随之看了过来。他腿一软：“孙总……孙大壮昨晚家里有点事，就……”

　　“谁同意的？”
　　李想率先走进办公室，皱眉，拉开椅子。
　　“副经理是谁？”

　　“我……我就是……”
　　中年男人偷偷把酒瓶扔进垃圾桶，走上前点头哈腰。
　　“小李总，刚才没看到是您。我是孙大彪，黎明广场项目部副经理。”

　　“你们几个。”
　　李想指指办公室里低着头，像是在准备资料的几人，
　　“给孙大壮打电话，告诉他我在等他。手里的资料全部放下，移交审计部进行全面审计。”

　　“至于你……”
　　接过曾毅递过来的安全帽，李想转头看向孙大彪。
　　“孙大彪副经理是吧？你带我去实地看看工程进展。”

　　“好的好的。”
　　孙大彪满脸不情愿，但无可奈何。他想在前边带路，可李想一动没动。
　　“李总？”

　　“孙副经理不戴安全帽吗？”李想看着他脚上的人字拖 ，眉头不由愈发皱紧，“鞋子是不是也该换一换。”

　　……

　　李想走在最前方，身后除了孙大彪外还跟着从总公司跟来的一队老资格工程师。
　　主框架前，李想看着广场上十余栋彼此相接相连的大型商场群和均匀分布于商场侧方的七栋办公楼，以及各栋楼间一只只蚂蚁般穿行于楼间的工人，一时感慨万千。

　　陈氏集团成立至今已逾三十年，公司名下的动产、不动产怕是连陈家人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个超大型商业广场仍是老人这一生奋斗的最大成果，也是陈氏集团未来上市后保持高估值以及往后子孙连绵的最大保障。

　　黎明广场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其紧挨着黄浦江。
　　在老爷子的构想中，这些商场和其侧方七栋高度近两百米，高度超过五十多层的写字楼都将安装开放式落地窗。无论是来商场购物还是在写字楼办公的人，抬头就是天，低头就是黄浦江。

　　相比周边其他放眼望去全是钢筋水泥森林的商场，陈氏集团所建设的这片黎明广场，优势无比明显。陈氏之所以重金建设这片区域，近乎把近些年积攒全部投入在这里边也是源于此。

　　同样是房子，建造在外滩旁的江景房就要比一街之隔的普通住房价格高出近一倍。
　　情怀总是无价，用老爷子的话说，有的是大把的富人愿意为此消费。

　　“距离完工还需要多久？”
　　李想摆弄着手机，不知在跟谁联系的孙大彪问。

　　“这，我也不太清楚。”

　　“还需要多少资金？”
　　“这……”

　　“你在项目部主要负责什么？我是说作为副总经理。”
　　“你跟孙大壮是什么关系？”

　　“项目部的安保一直是我管。孙总……孙大壮是我哥哥。”

　　李想不再问了。他转头看向从公司带来的工程师。
　　“太专业的我同样不懂，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孙总你带着苏老去里边转转，苏老是这方面的专家，你一切听苏老安排。”

　　站在黎明广场前，李想吹着江风，不知为什么就忽然好想她。
　　两人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了。他忙于陈氏的变革，她进了节目组。
　　此刻看着这汹涌的江水，想着那年她在江的另一头许下的誓言，想着她前些日子的消沉沮丧以及如今的干劲十足，他无限感慨。
　　她的情绪，他是感受得到的。她想要的，他从来都知道。

　　“李总……李总……”
　　思绪被身后远远传来的呼喊打断，李想回头，终于看到黎明广场的项目经理。他肥硕的脸憋得通红，嘴里不住喘着粗气。
　　“李总，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外边冷，我带您去项目部，那里有暖气。”

　　“春分都过去了吧。”
　　李想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他静静看着勉强站住的孙大壮。
　　“我身体倒是不冷，可心里冷。”

　　“李总……”

　　“工程方面我不是内行，但也知道项目经理不能随意离开项目部。”

　　“李总，我错了。”孙大壮也颇为光棍，率先认错，“谁家里能没点事，实在没办法。”

　　“孙总说得对，这不算什么大事。”李想随意摆摆手，说出的话却让孙大壮直接变了脸色，“那我们说说大事吧。黎明广场什么时候完工，还需要公司再投多少。”

　　“我不管你从中间拿了多少，但还需要多少，你总得给我个明确答复。”

　　孙大壮抬起那张微胖的脸，直勾勾地盯着李想，他的表情无比认真，声音一字一顿。
　　“李总，这个项目，我没有从里面贪过一分钱。”

　　“关于这一点，审计部会告诉我答案。”
　　李想看着一前一后走出广场的苏老和孙大彪，无比平淡地说。

　　项目部会议室。
　　李想坐在首位，曾毅正向会议室众人做着简单汇报。

　　“因为时间太紧，我们只完成了一个的初步审计。就审计结果来说，项目整体上运行平稳，没太大问题的话主体工程将在国庆前完工，明年劳动节前可以完成配套工程，实现工程的整体交付。”说到这里曾毅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对面的孙大壮说，“至于资金方面，因为已经是接近工程后期，要求进行结算的供应商数量大幅增长，预计资金缺口在七十亿左右。”

　　“七十亿……”
　　李想轻声叹了句。
　　“苏老呢？你们设计院有什么要说的吗。”

　　“刚才在孙经理的带领下，我们把整个黎明广场转了一圈。工程本身没什么大问题，但我们注意到许多工程材料使用的太好，甚至是过于好。当然，造价一上去，性价比就下来了。”

　　“既然项目本身没问题，那我就先给孙经理道个歉，是我误会孙经理了。”
　　李想站起身，向下首的孙大壮微微躬身。

　　孙大壮受宠若惊。他赶忙站起身，想说些什么，但李想已经摁住他的肩膀。
　　“我记得孙总以前主要是做园林方面的吧，第一次做这种商业体，自然想事事做到最好。但最近陈氏资金方面确实不宽裕，后期采购方面可能需要做一些调整。这方面苏老是老资历。我忍痛割爱，把苏老暂时放在这里给孙总当个副手吧。”

　　“至于孙大彪，我看就在项目部看大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