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59、第一百五十九章

　　当李想拎着快餐盒回到派出所时张律师已经等候在车前，看到李想，他迎上来递过手里的和解协议和笔：“李总，对方同意调解，您只需要在这上边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李想随意扫视了两眼，大概是双方各有责任，互不追究。
　　“那个导演没事吧？”

　　张律师赶忙接话。
　　“没事的，看起来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

　　“可惜了。”
　　李想叹了句，在协议上随意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把它还给张律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刚好十分钟。
　　“张律师，你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有兴趣的话，新年后你可以来陈氏找我聊聊。”

　　张坚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喜色。临近新年，现在更是晚上。他能比李想还快一步到达这里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陈氏付给他的那笔咨询费。
　　他也是有更大追求的。比如不只是一名普通律所合伙人，比如一家大企业的法务主管。

　　终于得到想要的结果，他喜出望外。
　　为了摆平这件事他搭进去不少人情，他甚至没跟对方提起陈氏。虽然只是一家不入流的传媒公司以及一个不入流导演，但人情毕竟就是人情。张坚不是不知道通过陈氏的关系会解决得更容易，但那怎么彰显他的能力？

　　杨坚躬身打开车门，看到车内熟睡的女孩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完美展现了一名职业律师的素养。

　　“王叔，回家吧。”
　　李想自然地坐了进去，淡淡说道。

　　新年越近，这座城市反而越空。车子无声地行驶在马路上，往日喧嚣的街道此刻分外宁静。李想静静看着她的睡颜。睡梦中的方蔷眉头紧皱，双手死死攥着他的外套。她的神情不再如往常没心没肺，白皙的额头上甚至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导演……我可以的……”

　　“王叔，开一点窗户，不要太大。”李想轻轻帮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轻声吩咐着，“会感冒的。”

　　“李总，刚才董事长打电话来问您回不回去。”
　　王叔把前排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眼睛仍是直视着前方。

　　“不回去了，现在年会也该结束了。”他攥起一缕火红色长发，眉眼间全是疲累，“而且，她现在需要我。”

　　车子缓缓驶过金色的街道，平日里被天南海北游客所充斥的街此刻格外寥落，两旁的灯光也随之熄灭。李想看着窗外，就像是看到了十七岁那年的夏天。那时少女骄傲站立于此，大声宣誓。
　　“我来过，我看到，我征服。”

　　回到家，李想把方蔷从怀里放到床上，剥去她已经有些散乱的衣服，换上睡衣。
　　可还是不可避免地把她吵醒了。

　　方蔷她微微睁开眼，满脸懵懂
　　“是派出所吗？警察叔叔别抓我们，我们是好人。”

　　“呵……”
　　李想到底是忍不住，笑了。
　　她就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什么挫折，都能重新爬起，重新踏上征程。
　　不像他。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看着那熟悉的屋顶、熟悉的床、熟悉的被子以及熟悉的人，方蔷终于恍然：“李想，你畏罪潜了！”

　　“逃你个大头鬼。”
　　李想敲了敲她的脑袋，用下巴示意顶上的钟。
　　“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事情完了，我们回家了。”

　　“解决了？”
　　方蔷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可继而情绪又继而低落。
　　“那我的工作也泡汤了吧？”

　　李想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还想回去？”

　　“倒也没有啦，可毕竟是第一份正式工作……”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李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方蔷运气确实不算好，从比赛到工作，没有一次是顺利的、顺心的。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方蔷终于开口。
　　“李想，你包养我吧。”

　　“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养我吧。”
　　她又重复了一遍。

　　“好啊。”李想怔了下，他拿过快餐盒，摸了摸，还是热的，“肉片可以吗？能开在派出所外边，味道应该不错的。”

　　“啊……”

　　“哪里有自己配音的。”
　　看着微微张着嘴的方蔷，李想摇着头拿起汤匙，捞出一大块，送入嗷嗷待哺的贪吃鬼嘴里。

　　方蔷咬了下，眼睛一亮，再受不了他慢吞吞的速度，直接从他手中抢过碗大口吞咽着。
　　“你还有这眼光？”

　　李想顿时满脸黑线。
　　只听说过吃水不忘挖井人，像方蔷这样吃完水还“呸呸”往井里吐口水实在是没见过。

　　李想刚吃了两口炒粉就看到方蔷爬过来，小鼻子可爱地嗅了嗅，然后整个人就凑了过来。
　　他侧过身，把自己那份护在怀里，方蔷拱到他怀里，顿了下，然后不依不饶。
　　“还说养我呢，一份饭都舍不得，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就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了。
　　但他毫无办法，只能是把怀里的口粮先交出来：“你当真的啊？”

　　“素的啊……”
　　方蔷扒拉了两口，又把碗还给他。
　　“李想，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答应的事情，你不会想反悔吧？”

　　李想低下头，重新开始对付自己的素米粉。
　　“我只是想，这真的是你想要的？”

　　“这重要吗？”
　　方蔷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的心疼。
　　“李想，这世界那么多人，心想事成的又有几个呢？”

　　“当然重要，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李想把碗筷收好站起身，关掉房间里的灯，“即使这世界再多人，我也相信你的梦想终究可以实现。我们现在都没毕业，我们都还很年轻。不要泄气，就把这当作黎明前的黑暗。”

　　卫生间里，李想闻着自己手上微微的烟草味有些迟疑。他用肥皂洗了两遍手，狠狠刷了三次牙，才敢端着一碰冰走进房间。
　　他拍了拍她。

　　“干嘛？”
　　方蔷的脑袋还藏在被子里。

　　“你泼我吧。”
　　在床边蹲下，李想闭上眼，咬着牙还说。

　　“什么？”
　　方蔷探出头。

　　他抓住她的手。
　　“我说，你泼我吧。”

　　“神经病啊你……”
　　方蔷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

　　“我很内疚。我就是……就是感觉你不应该是那样，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
　　她不动，他直接把冰水从自己的头上浇了下去。

　　“你以为我想吗？刚开始我以为那是家正常公司，可从到公司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不对了，可我还是选择留在那儿，知道为什么吗？”方蔷直视着落汤鸡似的他，声音歇斯底里，“我不像你，含着金汤匙出生，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我需要机会，可机会只能自己争取。”方蔷扯开虚掩着的窗帘，指着对面高楼上钟蓓蓓的海报，“还记得她吗？”

　　“为什么！凭什么！”

　　“我不喜欢她，可我想成为她。”

　　方蔷再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虽然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不顾方蔷的剧烈挣扎，李想把她强行抱在怀里。
　　“现在这样就好，无论什么都可以跟我讲，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不需要藏在心底的。会好的，你信我，会好的，等年后……”

　　“冷……”她直接松开他，打断他，“去洗个澡吧。你明天要陪我去逛街，要买化妆品，要买包包，要买衣服。不要感冒，感冒了就哪里也去不了了。”

　　其实她骗了他。
　　她知道公司不对，可怎么都没想到会不对得这么赤裸裸。
　　她求救了，他来了，在她快要招架不住的关头。
　　可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他来救自己，为什么每次的自己，都如此狼狈。

　　依着他，方蔷终于睡着了。
　　这一整晚，李想默默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心里翻江倒海。
　　有些事必须要做了，他想。
　　即使陈若男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