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什么？”方蔷满是疑惑。

　　“妈妈和姥爷一样，太重感情了。”李想沉默了片刻方说，“可这样不行。大姨夫那家商场我知道，地段偏，服务差，东西贵，没购物卡没人会去的。”
　　“这笔生意，大姨家起码拿走一半。”

　　方蔷成绩是一般，但加减乘除还是做得来的。她打开手机算了算，在得出那个八位数的结果后简直无法理解，“那你还答应？”

　　“采购岗是个肥差谁都知道，可他们不知道有多肥。”李想打开脚边的年货大礼包，详细记录着其中每一种类的正常价格，“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我必须这样做。不知道他们贪婪到什么程度，妈妈是不会同意公司改革的。”

　　“可你给我买衣服就花了那么多钱。”方蔷下意识把手腕上的表藏在身后，她偷偷看着李想，“我本来觉得大姨拿的钱太多了些，可后来一比，也就是几件衣服，我快提不起斗志了。”

　　“你刚刚参加工作，我相信再过几年这些对你根本不值一提。”
　　“会不会觉得我很卑劣？”
　　李想把整理好的资料打印出来，仿若不经意地问。

　　“明年这个时候，我们结婚吧。”方蔷没有回答他的那个问题。

　　“什么？”李想把封文件的手忽然凝滞，他转头看向方蔷。

　　“到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结婚吧。”方蔷语气轻轻柔柔，但神色无比认真，“其实仔细想想，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罢了。在舞蹈上可能有些天赋，但有天赋的人又何止我一个。”

　　“现在我是想试一试，但总不能无休止地试下去。”她伸出手，冲李想勾起小指，“所以我们约定个时间吧。如果明年这个时候我还是一事无成，那我就在家相夫教子。如果我可以取得一定成就，那我就在魔都买套房，把你娶回家，让你给我洗衣服做饭带娃。”

　　“好。”捡起散落一地的文件，李想在方蔷身前蹲下，他同样伸出自己的手，两人小指相勾，大拇指轻轻一碰。他望着她的目光有宠溺，更有心疼。他牵起方蔷的手，轻轻抚上自己脸庞，“既然这么喜欢，那一定得加油了。我没告诉过你，其实被富婆包养，过上混吃等死的小白日子也是我的人生理想之一。”

　　窗外的太阳已经牢牢挂在半空中，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少年的脸上、眼上、肩上，衬托得他如同画中人一般。
　　究竟得有多怯懦，才会在明明是别人犯了错的情况下，反而觉得是自己卑劣呢？
　　方蔷想。
　　此刻的他，就如冬日的暖阳般让人沉醉。

　　……

　　今天是方蔷入职的日子，她心那么大的人昨晚都难得失眠，拉着李想杂七杂八聊了好久才进入梦乡，仅仅一小会，鸡都没起床她就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化妆。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紧张啊？”一个脑袋直接从房间门口伸进来，没有丝毫顾忌地在方蔷身上肆意掠夺，“饭好了。昨晚都没睡好，一会到公司不会打瞌睡吧？”

　　方蔷正挑着口红色号，头都没回。
　　“收起你的乌鸦嘴吧。”

　　“我是说我就算躺在公司门口睡大觉也没人会管我，你要是……”
　　乌鸦嘴仍毫无自觉，喋喋不休，方蔷忍无可忍，直接把脑袋推出房间，关在门外。
　　可被他这么一打岔，方蔷心中的紧张却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就到这吧。”
　　方蔷下了车，看着跟下来的李想，跟他轻轻抱了抱。
　　“陪我到这就很好了，下面我自己进去。”

　　“加油！”李想扬起拳头。

　　“你也是！”在他脸颊上留了一个鲜红的印记，方蔷摆摆手，转身走进办公楼。

　　隔着车窗，李想看到方蔷跟办公楼前的女人鞠了一躬，一起走进电梯，这才挥手让王叔离开。

　　陈氏。
　　李想接过总裁办主任亲自拿过来的大姨的采购计划，看了眼，直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今天是方蔷上班的第一天，今天他一直心神不宁。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不适应，会不会被同事欺负，想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可看着手机上那串熟悉的号码好一会又放下了。
　　刚入职，事情肯定少不了，他帮不了她，但也不能影响她。

　　“李总？”
　　总裁办主任试探着问。

　　“拿给财务部吧。”
　　这样下去可不行。看着案头如山的文件，李想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强行把那些念头甩出脑海。

　　方蔷从大一开始就在外边接各种兼职，参加各种演出，经验比他丰富多了。
　　虽然还是忍不住担心，可只有把手头的工作做完，才能去找她啊。

　　……

　　方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眼前的员工培训手册发呆。
　　本来还担忧报道的开场白，但早上在大厅却遇到了上次的面试官，她带自己办了入职手续，给自己分配了现在这个工位。
　　可没有工作安排。

　　方蔷当初参加的是演员面试，公司说需要在公司熟悉一段时间后才能安排参与演出及提升曝光度的机会。可方蔷完全不知道该了解什么。

　　员工手册在方蔷看来委实有些怪异，按说她应聘的是舞蹈演员，这是一家演员经纪公司，她查过公司的介绍，虽然能查到的消息并不多，但确实有一些不是十分知名的演员出自这里。而且面试那天她看到了公司自己的服装间、拍摄间、舞蹈室，也看到了拍摄剪辑团队和经纪团队，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家公司都很正常。可眼前的手册除了前几页的员工手册，其余部分全被类似如何与客户保持关系，如何发展客户之类的教程所占据。

　　她想跟同事打听，可附近的工位虽然被各种小零食、镜子、化妆品堆得满满的，但都空无一人。她就这样僵坐到午饭时间，只露了一面的孙姐终于想起她这个新人，拎着两份便当走进办公室，在她身旁坐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她腕上的表：“小方你有男朋友吗，需不需要孙姐给你介绍一个。”

　　“谢谢孙姐，不用了。”
　　方蔷局促地站起身接过孙姐带来的便当，她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索性直接问。
　　“孙姐，其他同事呢？”

　　“噢，他们都出去联系客户了。”
　　打开自己的便当盒，孙姐边吃边吐槽。
　　“公司这伙食是越来越差了，连个肉沫都没有。”

　　“联系客户？”
　　方蔷却顾不上这些，她的感觉越来越不对了。

　　“就是跟客户拉关系啊谈业务啊之类的，你应该了解了吧？手册上都有。”
　　孙姐反问她。

　　“可是，大家不是演员吗？”
　　看出孙姐沉下来的表情，方蔷咬咬牙，仍继续问。

　　“现在行业竞争激烈，找甲方拉关系不只是公关部的事，演员也是公司的一份子嘛。”随手把只吃了一口的午餐丢进垃圾桶，孙姐站起身，阴影笼罩在方蔷脸上，身上，“在这方面，你们条件毕竟得天独厚。”

　　“公司不白用你们，拉到的业务都有提成。”孙姐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她望着方蔷身上的那套小西装：当然，有些人不在乎钱，可公司演出机会是有限的，公司员工那么多，僧多粥少，自然得优先考虑为公司做出卓越贡献的员工。

　　孙姐的眼神最后还是落在方蔷腕上。
　　“能送出这种东西的人肯定不差钱吧？如果他能……你平步青云的日子指日可待。”
　　孙姐意味难明地叹了句。

　　方蔷却根本不愿往这个方面想。
　　她知道只要她开口他便不会拒绝。可如果她那样做了，那她的努力，她昨天许下的雄心壮志又算是什么？

　　可她不再是小孩子，也知道不能驳领导的面子，强压了口气。
　　“谢谢孙姐，我会考虑的。”

　　孙姐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听她愿意考虑便继续叮嘱：“小方你好好想想，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这种身家的人是不会娶我们这种人。只要能赚到钱，演员和公关有什么区别？”

　　吃完饭是午休时间，孙姐走后方蔷就一直呆坐在座位上。
　　公司的行为毫无疑问带着欺骗，刚才讲的这些招聘时孙姐只字未提，一直等到她满怀希望入职后才开始谈起。她现在越看眼前的员工培训手册越是刺眼，甚至生出直接辞职的冲动。

　　可今天才是入职第一天，如果这样回去他又会怎么看自己，看昨天许下那样大话的自己……而且刚才孙姐给她看的公司业绩提成表确实可观，如果真能接到几笔大单子，不至于在魔都买房，但付个首付确实不再是可望不可即的事情。

　　可能公司就是这样温水煮青蛙的吧。
　　直接说招公关的话哪有招舞蹈演员来得容易，站在公司立场上这甚至不是欺骗，如果你拉得到业务，公司还是会给予机会，安排参加综艺，参加演出。理智虽然这么想，但情感却清晰提醒她，这根本是赤裸裸的欺骗。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三，这样下去，做演员的机会只会越来越渺茫。

　　她打开手机，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想马上见到他，想哭诉，可到最后她的手指也没摁下去。
　　总不能一遇到事情就找他，什么事情都指望他来帮自己解决吧。
　　那样的自己，还是自己吗？